伯轩也被她说得感动了:“那么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打算?很简单。好好工作,好好生活。这次总结会上大家不是认为我工作得不错吗?今后我会加倍努力。个人生活我也想开了,林伟倘若真的要走,我可以成全他,但我要给他点教训。不过请你放心,我遇到什么具体事情,一定会先请教你,毕竟你比我有经验得多。”
“未见得哟,”伯轩苦笑着,“阁下今日一番见解,就很令我吃惊啊。”
她扑哧一声笑了:“你是不是觉得,我是土蛹蜕了一层硬壳,变成知了了?”
“不管你怎么变,也是我心中的月亮。”伯轩走到她面前,双手揽住她的肩头。她把头靠在他的胸前,幸福地闭上了眼睛:“你是个理想主义者。但你总是我的避风港。”
人真是个奇怪的动物。有时钻起牛角尖来,真能置人于死地,却不知道退一步海阔天空,柳暗花明。
那一天,那一夜,逸冰赶走了伯轩,气跑了林伟,自己也彻底绝望了。像许多女人一样,她也想到了死。她想,世上已经没有什么人值得她爱,值得她留恋了。
恍恍惚惚,她记起了卧室床头柜里有一瓶安眠药,她觉得这种死法挺好,既不痛苦,死后也不难看。她绝不肯把自己弄得面目狰狞。自杀这个念头真奇怪,从脑子里一产生,就给人一种刺激、一种兴奋、一种强烈的吸引力。
她想象着,明天,也许后天,人们发现了她,林伟会多么吃惊,父母会多么后悔,伯轩多么痛苦……心底里感觉到一种报复式的满足。
在朦胧中,她忙碌着。洗了脸,挑选着自己最喜欢的衣裳,最后,她走到梳妆台前梳头化妆。她心怦怦跳个不停,双手发抖,梳子掉下两次。
梳妆台上放着一张亮亮的照片,那是他一岁生日照。照片上的小家伙咧开刚长门牙的嘴,全身却是一副飞行员的装扮,坐在照相馆的飞机模型里傻乐。逸冰还清楚地记得,拍完这张照片,他在人家的座舱里撒了一泡尿,弄得逸冰直向人家道歉。摄影师是个挺和善的老头,他笑着说:“没事儿。小小子儿的尿还能入药呢,大吉大利呀。”
想到这里,逸冰突然觉得万箭穿心般地痛苦——亮亮,你才只有三岁呀,你失去了妈妈,该怎样生活呢?你长大了能理解妈妈吗?会恨妈妈为了别人丢下你,狠心去死吗?想到这,她把照片紧紧抱在胸前,呜呜地哭着:“好儿子,我的乖儿子,你在哪里呀?妈妈好想你呀!”
这一哭,好像打开了痛苦的闸门,泪水汹涌,止都止不住。她不知哭了多少时候,直哭得她气噎喉干,浑身瘫软,躺在床上一动都不能动了,二十四小时水米没进,她支撑不住了。
不知不觉中,她睡了过去。
18
又是一次洽谈业务,伯轩又一次叫逸冰出场。
逸冰好高兴。
伯轩知道逸冰心里在想什么?伯轩知道此时逸冰的心里该有多么的复杂。可是,为了工作,为了伯轩,她忍受着一切,战胜着一切。逸冰啊,你叫伯轩说什么呢?伯轩怎能不爱你呢?怎能呢?伯轩怎能离得开你呢?怎能呢?你的一言、一笑、一举、一动,你的眉、你的眼、你全身的每一个部位,都是诗啊,都是情啊!你说你遇上伯轩幸福无比,实际上,伯轩遇上你才是幸福无比的!所以,伯轩对你是那么痴情,那么专一,容不得别人碰你一根毫毛,也容不得别人说你一句不是。所以,伯轩总对你说:“我不在你身边,你可千万不要喝酒啊,千万千万。”你总是点头答应。
可伯轩还是不放心,还是担心你去和别人喝酒!结果那次,伯轩放走你,出门时还不断地叮嘱你:“不许喝酒。”你回来时,伯轩打听了一下,真的没有喝酒,任副经理怎么让你都未喝酒,伯轩该有多么高兴啊。当你上伯轩屋时,伯轩一下子拥抱住你,并幸福地对你说:“你没有喝酒,真的没有喝酒,我太高兴啦,高兴得要死!”你只是笑着对伯轩说:“你不在我身边,我是不会喝酒的!我要喝酒,全是为了你。”伯轩当时该有多么心甜啊。因为只有真正理解、真心相爱的人,才能相互教诲,相互信任,永不失信的。伯轩与逸冰做到了这一点,所以伯轩与逸冰是幸福的。
今天,伯轩下决心让逸冰来,逸冰为了伯轩而来,伯轩怎能不愈加疯狂地爱逸冰呢?
逸冰啊!伯轩的月亮。
当酒席散后,伯轩与逸冰等回公司后,逸冰又走进了伯轩的卧室。伯轩坐在了沙发上,逸冰坐在了另一沙发上。
“那晚你为什么坚持要走?”逸冰问。
“你应该明白。”伯轩答。
“我不明白。”
“不说这些好吗?”
“不,你必须回答我!”
“幸好走了,不然,岂不成真的了。”
“指的什么?”
“那流下的孩子。”
“这就假了吗?”
“怎讲?”
“林伟怀疑你。”
“林伟怀疑我?”
“是的,怀疑你!”
“可我们从来未接触过的呀!”
“正因为这,才怀疑你。”
“从何说起?”
“因为你老带我出去。”
“不成道理。”
“都这么说。”
“指的什么?”
“局里上上下下,所有的人都在议论。”
“事实上呢?你说呢?”
“事实并不成立。”
“可谣言千遍,便成真理的。”
“历史是无情的!”
“眼下可蒙受不白之冤呀!”
“你顶不住了。”
“无所谓!”
“这就好!蝼蝼蛄叫唤它的,该种地还是要种地的。”
“这你放心。可我还要问,你为什么不大胆一些呢?”
“我已经够开放的了!”
“我觉得还不够!”
“我不能越过极限!”
“你越这样我越爱你!”
“是吗?”
“是的,爱的我总想咬你一口,要狠狠地咬!”
“那你就咬吧,狠狠地咬吧!咬得越疼,爱得越深!”
“是吗?”
“是的,就像初恋的一次去长城回家的路上,你把我的胳膊掐得那么疼,只有那时,我才知道你爱得我太深了!”
“结果怎样呢?”
“离我而去,很远很远!”
“现在不是又回来了吗?”
“可情况不一样了呀。”
“我的心是属于你的!”
“这我明白。”
“真的明白吗?”
“是的,我很幸福,比你幸福,因为,我又一次得到了你的爱!”……
“可我却想要那真正的、彻底的给予。”
“林伟最近对你还好吗?”
“他?唉!”
“我知道,林伟变了,和唐娜整天在一起。所以当他和你在一起的时候,就如你所说,便烦,便恼,无味,无情;所以便没有那柔情似水,百般地缠绵;所以,便互相排斥,而不是互相吸引;便互相指责抱怨,而不是互相体贴谅解;所以,便达不到那种和谐。但是,你千万不要着急,要慢慢来,一切都会好的!”
“唉!要我怎么说呢?他已经对我冷若冰霜了。”
“是的,所以说,这是你的悲哀。因为伯轩爱着你,又不敢给予你,也是伯轩的痛苦!”
“你让我怎么说呢?我总想和你造成一种和谐。除去工作上的,特别需要在你在感情上给予更多更多!因为,我的苦处我自己知道。”
“这我知道。可是,你又怎么知道,我的感情现在已被你全部夺去了!为了收回一些,星期日,带着我的妻子和女儿去公园玩,照相,想把感情转移一下,可总也不行!总还是想着你!而且想得夜间总做梦,梦得那么好,醒来大汗淋漓!梦啊!你知道我俩在梦中该有多么和谐而又疯狂吗?你失声地对我大叫:‘我的,我的,你是我的!我不要你离开我!你是属于我逸冰的。只能属于我逸冰!啊!亲爱的逸冰!’你看你,梦中的你,多么的可爱,比现实的逸冰更加可爱呢。啊!你怎么啦,怎么真的咬我的手啊?”伯轩说话时,逸冰猛地从沙发上站起,弯腰拽起伯轩的手便咬。
他说什么呢?他是幸福的,他只能说:
“咬吧,亲爱的逸冰,咬吧,随便咬吧,我的整个身心都是你的!”
可逸冰并没有真咬,没有真的使劲咬,而是吻他的手,吻他的前额,继而又把头埋在了伯轩的怀抱里……
唉,人生啊,几多欢乐几多愁?
唉,人生啊,几时明白,几时糊涂。
唉,人生啊,难得明白更难得糊涂……
19
清晨,上班时间,县政府办公室打来的电话。
县长点名要伯轩接电话。原来,市属各公司和各区县的有关负责人要来县里参观,县长要伯轩去做接待工作。
伯轩当然答应,他立刻想到了逸冰。这种大规模的接待工作,各方面来的客人很多,很锻炼人的交际能力。再说,认识的人越多,才能遇事有人帮忙,才能显示出一个人的作用,对逸冰来说,这是很重要的。然而他内心也十分矛盾。别人的议论姑且不去管他,她上班才一个星期,这种接待工作是劳力费神的,而且免不了又要喝酒,她那身体能行吗?
犹豫再三,他还是自己坐上了伏尔加轿车。
县政府小会议厅布置得十分整洁舒适。正中一张环形椭圆会议桌上,摆着茶水和各种新鲜水果。伯轩到的稍早,客人还没露面,他坐在窗下的沙发上与几个熟人寒暄。
九点二十分,县长陪着客人来到。伯轩一看都是熟人,站起身来一一打着招呼。
市局的陈处长一见伯轩就笑着握住他的手说:“你们公司就来你一个?”
“怎么了?”
“我们市局还请了一位女同志来参观,想搞项目,她一个人太孤单了。你们公司的逸冰呢?”
“明白了。那得您去打电话,叫她来陪。”伯轩心中暗喜,正想叫逸冰来而又找不着借口呢。
陈处长欣然同意。伯轩陪他去打电话,然后又安排陈处长的车去接逸冰,一切都非常合理自然。
客人们陆续入座,打招呼,喝茶。
伯轩拿着自己带来的烟一一相让。
一阵熟悉的脚步声,他迅速把目光向门口一扫——果然是她,笑盈盈地飘然而至。
伯轩迎上前去,先带她去见县长:“这就是逸冰,林伟的爱人,我们公司办公室的。”
“认识。”县长伸出手来,“我们是老相识了。”
逸冰与县长客套了几句,又与陈处长和市局的几位客人周旋了一番,伯轩才向她介绍了其他单位的一些客人。
县长简单地向大家介绍了参加的项目、地点以及大概情况,随后带领大家上车。
第一个参观点是高村的农工商联合体。这是伯轩的下属单位,逸冰对这里的情况也很熟。
大家在村办公楼前下车,在会议室落座。高村的总经理介绍了本村几年来的发展变化。在听经验介绍时,伯轩发现逸冰神情专注,还不时拿小本子记着什么,他心中暗暗称赞:真是个有心人,这些经验,对她进一步了解社会、了解政策都是有好处的,它们揭示了很多人生的真谛。也许,逸冰会走向更高一层的政治舞台,今天这些会成为很好的铺垫。
听完介绍,大家开始参观企业和农民新居。一边听着高村总经理的介绍,逸冰不时地与周围的几位客人轻声低语着,一边指指点点地补充着什么,伯轩都看在眼里。
上午参观结束,伯轩已经安排好午餐。餐厅里摆着两桌酒菜。伯轩建议两桌并一桌,大家都说好。
一切就绪,伯轩请县长提议用餐。
县长站起身来举杯道:“欢迎大家到我县指导、检查工作!为了共同的事业,干杯!”
众人响应,纷纷站起,撞杯饮酒。
一杯酒下肚,只听某处长道:“喂,我说郝书记,大家都干了,你怎么不喝啊?逸冰,郝书记喝得如何,可得瞧你的啦。”
郝书记是市药材公司的,年近五十岁,胖胖的,一副很爽直的样子。她推辞道:“不行,我真的不会喝。”
“来,郝书记,时代不同了,男女都一样,他们能行,咱们也不示弱。”逸冰站起来走到郝书记身边,“请,把这杯酒干掉!”
“不行!不行,我从来不喝酒的。”郝书记连连摆手。
“喝吧,第一杯酒算作相识酒,无论如何也要干掉的。”伯轩也让着说。
郝书记终于把酒喝干了。
“县长带了第一杯,咱们顺时针排,一人带一杯。”伯轩又提议说。
“对,顺时针喝。”大家同意。
第二轮酒喝完了。伯轩对逸冰说:“逸冰,你陪县长喝一杯吧。”
逸冰点点头,站起身来,端着酒杯,走到县长身旁。
“县长,我来敬您一杯。”
县长笑着站起身,与逸冰碰杯,一饮而尽。然后又对逸冰说了几句话,只见逸冰笑着点点头,把酒杯斟满,走到市里的两位部长面前:“我再陪二位处长干一杯,这叫做加深感情酒,不能不喝的。”她妩媚地笑着。
两位部长互相看了一眼,不好意思推辞,三杯一撞,杯底朝天都干了。
“谢谢二位处长。”逸冰做了一个请坐的手势,又一一给二人斟上酒,接着倒满了自己的酒杯,又走到计委主任和一位处长面前:“我再陪您二位干一杯,为了我们共同的事业和友谊!”
这二位推辞谦让一番,终于举杯共饮。
“好酒量!”
“好样的!”
众人望着逸冰,赞不绝口。逸冰几杯酒下肚,面如桃花,眼似秋水,越发显得美丽动人。她一一劝酒、招呼,既活泼大方,又不显得轻浮。酒桌上的气氛调动起来了,大家吃着,谈笑风生。
县长看看逸冰,又看看伯轩,似有什么话要说。伯轩见状走了过去。
“好个女同志,真行!”县长对伯轩说。
“县政府就缺乏这样懂业务又能搞公关的人。”
“是的。”县长点头道,“还真缺这样的人。”
“那好,把逸冰调到县政府办公室,让她跟在您身边吧。”伯轩索性进一步推荐。
“她在你们公司主要做什么工作?”县长问。
“主管财务,兼管办公室工作。”.
“倒是正对路子。”县长点点头,若有所思地说,目光一直没有离开逸冰。
这时,逸冰又走到几位司机面前给他们一一斟上饮料说:“来,各位师傅,敬诸位一杯,我用啤酒相陪。”
“真行!各方面都照顾到了。”县长点头赞许。
伯轩心中十分高兴。
“这样的女同志,难得。”县政府办公室主任也称赞道。话音刚落,县长把他叫了过去,俩人低语了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