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浑浑噩噩中醒来,秦松明发现一切都变了。
原本是住在华美的别墅中,沐浴在温和的阳光下,但一觉醒来后所有的东西都不见了。稍稍振作精神,他便发现身处幽暗的草垛中。
秦松明并非认命之人,他挣扎着试图从草垛中坐起身子。也不知道是患了瘟病还是遭受巨创,整个人筋骨软绵绵的,可用之力极其有限。
靠在冰冷的墙上,秦松明大口喘息,这才有功夫仔细打量周围的环境。
这里幽暗暂且不说,近处立着条条胳膊粗细的松木,不但码得整齐,又用铆钉固定,看一眼便让人打消逃离的念头。
许是听到了狭隘中的动静,头顶上有人转动门轴,干涩刺耳声后透来泛白的光亮。
“秦松明,你小子又弄什么幺蛾子?”说话者嗓音粗糙,尤其是在这阴仄之处,声波的回荡让人肝胆生寒。
“啊,这是哪里,你又是谁?”秦松明不解,下意识地问道,脑中稍稍转动便料定自己被绑架了,立时心头慌乱。平复过后,又赶紧接道:“上面的大哥,无论是什么条件,只要提出来我必然答应。本人不才,倒是有些钱财,赎身也好。”
“哦?”
这一套利落的应对让来人有些诧异,顿了片刻,一个虎背熊腰的汉子顺着光亮晃荡着走了下来,边走还边用蒲扇大的掌面抚摸着下巴,“你小子还有钱财傍身?倒是让老子有些意外。”
走到近处,秦松明努大了眼睛,方才看清来人的面目。
幸而他提早看清了来人的身段,心理有了些应对,倘是贸贸然瞥到真能让人神魂错位。
汉子马脸满是坑洼,腮下胡须好似倒悬的钢针,根根向外。虽处暗室,但双眼精光熠熠,鼻线为中分为雌雄两样,生生破坏了原有的英武之气。蒜头鼻子,尤其红润,张嘴的功夫还喷吐出浓浓的酒气。值得注意的是,那汉子长发在脑后归拢盘绕成髻,不似良善之辈。
再往下,一身粗布麻衣,足下百纳的布鞋。因为做工粗糙,鞋面还是清凉凉的,线头却先松散。
秦松明看完,心里一惊,看这穿着打扮不像是现代人。他后知后觉,低头看起自己破烂衣衫,顿时天旋地转,心道:“怎么可能,难道。难道我穿越了?”
“你小子有什么钱财,莫要诓骗爷爷,若是拿不出个真章,今儿就打你个满脸桃花开。”喷出一个长长的酒嗝,马脸汉子瞪起了两只极不对称的眼睛,侧身抬脚压上了松木栏杆。
“未知大哥如何称呼?”秦松明略作镇定,拱手苦笑道。
“才几个时辰不见,连你马五爷都忘了?”虽然不满意秦松明的表现,汉子还是间接给了答复。他求财心切,很快又扯回了话头,“快说,钱在哪里?”
秦松明大梦初醒,也不清楚穿越到了什么时代,仔细看那马五发髻,未有续貂之嫌,倒是颇有汉家古风,又结合马五的言语仔细推敲,大抵判断出此时应是汉家王朝。
这些细微末节当不得急,以后有时间慢慢求证,最重要的是应付眼前的局面。
光天化日,马五敢自报家门,说明他没有丝毫惧怕。要么是这厮下了狠心,准备事后了结秦松明的性命,要么就是这一世的秦松明犯了事,栽到他马五的手中了。总之,局面大大的不利。
但见马五横眉冷对,秦松明收起别样心思,赶紧道:“有,有,就埋在庭院当中,还不少呢。”
话虽简单,可里面包含了大量信息。
秦松明没说明‘钱财’埋藏的具体地点,只报了个庭院当幌子。无论这一世秦松明有没有家业,马五少不得要动口舌询问一番,对答之中还能摸出不少有用的信息。
果然,听到‘庭院’二字马五首先想到的是秦家的宅子,但很快又打消了念头,“小兔【崽】子不怕风大闪了舌头,你们秦家早些年就败落了,哪里还有宅子。”
听到此处,秦松明总算摸清了这一世的身份,原来是个破落户,没有宅子,那就是流落街头的乞儿了。
“马五爷。”他也懂得分寸,尊了马五一声爷,心里却是恨不得马五早些死了,“小的家里败了,没奈何流落街头。为了苟活,开过天窗、窑口,近日寻了个山头,跟着推埋,着实有了些家底。票号、商铺我是不敢去的,情急之下就把所获埋在了南城一户人家。”
开天窗和开窑口,指的是小偷小摸的行径,而推埋通俗了说就是盗墓。
马五也算是半个混子,慢慢咀嚼吃透了个中含义,“哦,我说你小子最近悄无声息,还当是改了心性,原来……”说着,双眼眯成了一条线,缝隙中露出点点热切,“到底是哪个地段,爷爷先去看了再说。”
秦松明心里明镜,脸上挤出一丝愁容,“五爷,当时天太黑,小的也看不出个子丑寅某。”没等对方脸色变化,又继续道:“但预先留下了印迹,只消仔细辨认,小的还是能够找到位置的。”
马五胸口气浪翻滚,想着秦松明说话流畅不似作伪,犹豫道:“有多少?”
秦松明不了解现今的物价,说少了,不值得马五涉险,说多了,马五又会生疑,是以颤抖着张开五指,“五。”
“五两?“
秦松明善于察言观色,看出马五说话的同时不似意动,脑袋当时摇成了拨浪鼓。
“五十两?”
再看马五嘴角拉长,脖子向前探出,虽是意动,身量却没有任何改变。
秦松明又是摇头,想那清时,白银泛滥,五百两却也不是等闲能够拿出来的,一咬牙低声道:“五百两。”
“你小子逗我呢?”马五不禁失声,面上虽然不依不饶,肢体反先不自在起来,很明显被这凭空多出的五百两惊吓到了。
舔【舐】了下干裂的嘴唇,马五落下脚面,双手攀上了松木栅栏,“奶奶的,你小子倒卖的什么东西,别是引起了官府的注意,少不得要先问清楚了。”
秦松明毕竟来自后世,说谎话的功夫非比寻常。言是盗了郊外一座汉将军墓,启棺后得了一对鸳鸯宝珠,拣了其中一枚卖了,净得八百两纹银,至于那消失的三百两,他只说是胡吃海喝花掉了。
要么说财金锦动人心,听过秦松明添油加醋的描述,马五当时信了七成。略有计较,他转身回到上面,趴在门缝口左顾右盼,好半天确认没人偷听后才又回到下面,“爷爷暂且信你一回,晚上就带你去启了赃物。不过,你也别动什么歪心思,小心五爷的刀子。”说罢右手二指并成刀状,对着秦松明的上身狠狠摆了一道。
“晓得,晓得。”秦松明唯唯诺诺道,暗想这马五也不是傻到家,不过,瞧他回身探听的动作,劫持者似乎不止一人。
转念,秦松明又有疑问。按着马五的叙说,他只是个破落户的身段,因何会引得旁人挟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