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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运动会上

按照惯例,高三学生是不参加学校运动会的,但是在我们的要求下,学生会向校领导提交了“议案”,表达了我们全体高三学生刻骨铭心的爱校情结,希望我们的中学生活是完整而丰富的,希望我们真正做到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希望我们能像参加奥运会一样把追求更高更快更强的精神带到高考的赛场上,希望这中学里最后一次运动会能成为我们一生中最难忘的经历……估计是哪位文学社的老兄捉刀的,一篇千字文,竟把平时威严有加的校长感动的鼻子发红,答应了我们的要求——

啊,可以有一天不用上课做卷子了!

不过高三学生不用参加分列式入场,只是本着自愿的原则,报名参加比赛项目就成了。陆钧是体育委员,报了跳高跳远和接力——就是想最后出次风头呗!我冷眼看着他,正赶上他也冷眼看过来,好啊,对面的男生看过来,看过来,看过来……看就看,谁怕谁?对峙两分三十六秒,还是他先转移了目光。

罗苏苏像小白兔一样蹦蹦跳跳过来:“伊蓝,陆钧叫我问你,你报什么项目啊?”

不知道什么时候,罗苏苏成了陆钧的小喽罗。

“不报。”

“别啊,这可是咱们最后一次中学运动会了,你得为班集体出力争光啊!”

“你是陆钧的新闻发言人吗?”

罗苏苏委屈的坐在我身边的座位上:“我说,你不至于的吧,你不理他,别人也不许理他啊?”

“我说过吗?我说过不许你理他?没天理了啊!”我冷着脸收拾桌上的书本。

“伊蓝……你以前不这样啊……”罗苏苏撅起嘴巴。

“我以前什么样啊?”

“以前你跟男孩子似的,可大度了,什么都不往心里去,什么都不跟人计较……最近你怎么……”

“最近我怎么了?”

“最近你怎么变得小心眼了呢?还特敏感……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罗苏苏一脸真诚的望着我。

我变了吗?我有心事吗?午休时间,教室喇叭里传来广播站播放的歌曲:“……女孩的心事男孩你别猜,你别猜你别猜,你猜来猜去也猜不明白……”

我站起来,严肃的对罗苏苏说:“我本来就不是男孩子。”

说归说。运动会,我还是报了长跑和接力。

那天天气还真不错,我们班被分在操场的东北角,那里有几棵枝桠茂盛的杨树。坐在树阴下,看着热火朝天的赛场,心里真的升出一股感慨——这是最后一次了——斗志就此被点燃。检录处,有比赛项目的同学几乎不约而同的喊着:“燃烧吧,我的小宇宙!”我换好衣服,认真别好号码,做着热身活动。陆钧从我身边过时,耳边忽然传来轻轻的一句:“嘿,悠着点劲,发力别太早了!”

我没回头,举手摆了摆,表示知道了——哼,还跟我拽?到底还是你先跟我说话了!

女子八百米长跑鸣枪的时候,陆钧的跳高比赛已经进入白热化——就剩最后一个高度了。我们绕圈跑,他在场地中间跳。谁也不能给谁喊加油了,不过心情还是变得天空一样,辽阔,晴朗。发令抢一响,想都没想,就冲了出去。头一圈,就把第二名甩了二十米。

一边跑,一边还拿眼角扫着场地中间的跳高比赛。陆钧慢悠悠的活动着,准备起跳,看见我从边上跑过,他打手势叫我稳住,不要着急——我哪里稳得住,耳朵里全是“加油加油”的喊声。刚到第二圈,腿就有点沉了,已经能听见第二名在我身后“呼哧呼哧”的喘气声了。

第三圈,临近极点的时候,我的心情忽然紧张起来,我强迫自己不要去看那边,要注意调整好自己的步频和呼吸,可是没用,我眼看着他助跑,起跳,自己的步子也跟着乱了,他跃过横杆的一刹那,我被后面的人超过了!

显然陆钧跳高之余也在注意着我,看着我乱了分寸,落在了后面,他急得冲我大呼小叫连喊带比画一副张牙舞爪的样子。可是我哪里听得见呢。要不是他有比赛,估计会像以前那样,冲到跑道边带着我跑了。

第四圈,拼了!管他什么频率啊节奏啊,脑子里就想一句“伊蓝快跑!”终于,领先,一米、两米、三米……胜利在望!

直道,开始冲刺了。喇叭里忽然传来负责播报成绩的女生兴奋的叫喊声:“刚才跳高场上的最后一跳,成功了!让我们祝贺高三年级的陆钧同学……”

哈,这家伙!这么轻松就拿了冠军了?该叫他请客才成……我情不自禁的回头望了跳高场一眼,陆钧正在那边兴奋的蹦跳着,像个小孩子一样……

忽然右边肩膀被撞了一下,因为我正往左边回头,速度猛的减慢,重心一下子就倾斜了,就在临近终点线四、五米的地方,我摔倒了。

后来据目击者证明,那是一个漂亮的跟头,而且是——相当的漂亮!可以打破我们学校历届运动会的摔跟头记录了。

没人想到我会忽然减速、回头。因为这是一个不可思议的愚蠢的动作,不可能是我这样的学校田径队队员犯的错误。连那个撞倒了我,后来得了第一的女生都委屈的使劲辩解:“她一直冲在我前面,马上就到终点了,我都没想到会超过她,谁知道她忽然慢了下来,还回头,我躲都躲不开,也来不及减速绕过她,就撞上了,真的真的,我不是故意的……”

弄得我还得安慰她:“没事没事,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操场上……”

不过当时最经典的,还不是我这个高难度的漂亮的空中转体侧翻大跟头,而是本届运动会跳高冠军陆钧同学当时的表现。当我在一片惊呼声中不幸倒地的同时,陆钧从跳高场地一跃而起,以百米冲刺的速度,斜穿操场,直奔我而来。当我一脸迷茫的爬起来本能的跌跌撞撞过了终点线时,他已经皱着眉头站在线后瞪着我了:“怎么搞的你?不是叫你悠着点的吗?”

我龇牙咧嘴的没搭理他,举起胳膊,想看看肘部——那里热辣辣的疼。

他一把拉住我:“别使劲抬!慢点,小心!”

“我知道!”我一甩他的手,用力过猛,妈呀,疼死我了!眼泪差点流出来,我“吸溜吸溜”的抽着凉气。

“叫你别乱动!怎么就不听话啊!”陆钧真急了,额头的青筋都暴出来,“让我看看!”

他蹲下身子,仰头看我的胳膊肘——那姿势,活像……唉,罗苏苏说,当时大家都以为发生了在韩剧里才能看见的镜头呢。

“你快站起来!什么样子啊!”我踢他两脚,他不动,坚持检查完,然后才站起来,出了口气:“怕什么,我又不是跟你求婚。胳膊肘的皮擦伤了,没有骨折现象,你现在慢慢活动一下,要是能动,骨头就没事。”

“哦。”我答应一声,慢慢活动着。校医已经过来了,给我清洗创口,简单包扎。

看着我愁眉苦脸的样子,陆钧靠近我,用别人听不见的声音问:“……疼吗?”

我点点头:“疼。”

“谁叫你不小心,干吗回头……”还是蚊子声。

“还不是因为……”另一只蚊子回答。

“就没见过你这么笨的!”分贝忽然一下子高了,他猛然转换的大嗓门把我吓了一跳。再一看,不远处,罗苏苏他们已经跑过来迎接我回班了。

虽然没拿到第一,看在我负伤的份上,同学们还是拿我当刚下火线的英雄一样慰问了一下,轮番上来拍拍我的肩膀,握握手,嘱咐着我:“小鬼,以后要当心啊……”何田田她们几个女生,还当着陆钧的面,热情的给我拿来汽水——知道我胳膊疼使不上劲,偏故意不给我把汽水罐打开!

“陆钧!”我喊道。

“干吗?”他马上出现在我身边。

“给我把汽水打开!”

“成!不过这个太凉,我给你换瓶常温的去,刚剧烈运动完,不能喝凉的。”

看着他的背影,我微笑着。何田田她们几个女生转身走开,接下来的时间里再没跟我说一句话,哈哈。

最后的女子接力赛,我坚持要参加,陆钧坚持不叫我参加。

“你成了吧你,已经摔了一个脆的了,别再给咱们班丢脸了!”

“我可以用那只胳膊接棒!”

“拉倒吧你!再来个跟头,我这个体育委员都跟着伤自尊啊!”

“轻伤不下火线,我要保持革命晚节!”

……

虽然是争吵,但是我开心极了,我知道,我们又和从前一样了!

最后我还是参加了接力比赛,跑第二棒,波澜不惊的完成了夺冠任务——笑话,一个跟头,就能抹杀我的实力吗?这才是——在跑道上跌倒的,就在跑道上爬起来!

这次运动会,真的成了我美好的回忆。我已经连着回忆好几天了。尤其是运动会当晚。陆钧主动给我打来了电话。

“……胳膊还疼吗?……”电话那头,又像只蚊子了。

“你说什么?听不清!”我故意大声问:“是不是电话有毛病了?你大点声!”

“……你!……胳膊还疼吗?是不是成红焖肘子了?……”能想出他咬牙切齿的样子。

“哦,承蒙体育委员关心,还疼呢!”我嘻嘻笑着。

“唉……”他居然学会了幽幽的叹气,“伊蓝,你真不听话,叫你别再跑接力了嘛。”

“我不跑谁跑啊?”我哼了一声,“何田田吗?”

“我是担心你的胳膊,还有你的腿,你的腿也摔青了,没注意吗?”

“……”忽然就感动了。

“喂?……你在听吗?……喂?……”

我回过神来:“哦,刚才电话接触不好,你说什么?”

“没说什么,你今天好好休息吧,自己想着上药啊……要是还疼的话……”

“还疼呢!怎么着,你是不是陪我去医院啊?”

“要是还疼,就忍着吧,过两天就好了。你皮实着呢,这点伤就不用给医院大夫找麻烦了!让他们留着精力给更需要救治的病人吧……”

“啪!”我把电话一挂,顺势躺倒在床上。

一夜无梦,酣然到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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