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读完信就打算分别给夏特利回信,到时一块寄去。但写信对于狄克尔来说,真是一件伤脑筋的事情。因为他没有多少文化,也认不了几个字。从前和哥哥一块住的时候,他上过两三个月的夜校,学会了一些简单的文字运用。后来夜校没上了,就靠着自己读书看报继续学习,遇上了不懂的字他就问别人。有时夏特利还会把艾罗尔夫人教他的字再教给狄克尔。这样日积月累,勤奋的狄克尔所学会的东西多多少少可以应付日常生活的需要了。只不过要他正经八百地写上一封信就比较难了。
狄克尔是个苦命的孩子,这大家都是知道的。从前跟哥哥一块生活时,虽然艰苦点,但是哥哥非常爱护他,挣来的钱一直把他培养到能够做小工的时候。兄弟俩相依为命,日子是很清苦却也很快乐。不用说生活上的照顾,就连狄克尔学的那点知识也是在哥哥的努力下才学到的。
可是好景不长,哥哥迷上了一个叫明娜的女人。这个女人长得还算漂亮,就是脾气太坏了。哥哥结婚以后,狄克尔便和哥哥、嫂嫂住在一块。嫂嫂待他非常刻薄,常常无缘无故地乱发脾气、乱骂人,狄克尔不想哥哥太为难,就全都忍了下来。后来,哥哥嫂嫂生了个小孩,这下子生活更是乱了套了。嫂嫂不好好地带小孩,就叫狄克尔照看。孩子那么小,总是哭闹,狄克尔根本没法照看。小孩子没日没夜地哭,一哭,嫂嫂就骂狄克尔,甚至手里抓着什么东西直往狄克尔身上摔。有一次,小孩子又哭了,嫂嫂的手里正好拿了一个瓷盘,她竟然也将瓷盘朝着狄克尔扔过来。结果没有扔中狄克尔,却砸在了小孩子的下巴上,割破了皮肤流了很多血。医生给小孩缝了几针,小孩的下巴上就留下了伤痕了。
这个女人不仅脾气坏,而且好吃懒做,根本不能过苦日子。她三天两头就跟狄克尔的哥哥吵架,嫌家里太穷,嫌哥哥不会赚钱。最后逼得狄克尔的哥哥不得不离家到很远的西部农场找活干。哥哥才走了没多久,这个明娜就卷了家里的所有财物带上儿子也走了。狄克尔向房东老太太打听才知道,明娜是跟着一个富家太太走的,具体去了哪,谁也不知道。从此以后狄克尔便一个人生活,卖报纸啊,打杂工啊,一直到后来专门给别人擦皮鞋,他才靠自己赚钱养活自己了。明娜出走这件事,狄克尔也写信告诉了哥哥。但哥哥一直在西部农场做临时工,境况也不是太好,估计也没有心情去处理这件事,所以明娜走了就让她走了,也没再问起这件事了。
一天,狄克尔和霍布斯两人又在一块聊天,不知怎的就说起了狄克尔和他的哥哥的生活。
霍布斯先生关切地问:“狄克尔,你哥哥现在生活的怎样?在农场活多吗?”
“嗨,我知道的也不多。估计是过得不很好,前些日子,他托人捎来口讯,说没有挣到什么钱,现在还只是给别人打临时工。”
“这样也不是个办法,你们两兄弟都孤零零地生活,我看什么时候想法子叫他回来算了。
我们三个人争取一块做点事情,这样彼此也有个照应。”
“那太好了,真谢谢您,霍布斯先生。”
两个人正说在兴头上,邮差的马车经过了门前:“霍布斯先生的信,英国来的。”
“英国来的?”霍布斯先生叼着大烟斗自言自语地走到门口,接过信一看,高兴地说:“可爱的夏特利又来信了。”
霍布斯先生拿着信走进店里,迫不及待地拆开了信,狄克尔的脑袋也伸了过来,两个人头靠着头一起读了起来。
霍布斯先生:您好!
道尔柯特城堡发生了一件大事,所以我急着给您写信告诉您。
前几天,城堡里来了个女人自称是我的大伯父的太太,她还带来了一个小男孩,说那才是真正的冯德罗。因为我爷爷有三个儿子,如果大伯父有儿子的话,这个爵位就必须由他的儿子来继承。假如那个女人说的都是事实的话,我就不是冯德罗了,也不能当伯爵了,我又回到了从前在纽约时的夏特利·艾罗尔了。
可是,我已经喜欢上当伯爵了,当了伯爵就可以有很多的钱,可以帮助许多穷人,所以这件事对于我来说也是一个打击。道尔柯特城堡里的所有东西都要给那个小孩了,包括花园里的小动物,各种漂亮的花草,还有城堡里的房子。好在爷爷告诉我,他送给我的小马和送给妈妈的马车可以不要归还,我才稍稍安心。
看得出来,爷爷并不喜欢那个自称是我伯母的人。前几天,爷爷和华尔逊先生跟那个女人见面时,他们大吵一顿。那位伯母惹得爷爷非常生气,还大发脾气。我从没见过爷爷发火,所以也吓了一大跳。爷爷这些天也特别苦恼,他好像也不愿意别人来当伯爵。
我现在所有的财产可能都会没有了,所以我要学习一些技能,以后可以自力更生。我想请我的马夫威金斯先生教我如何驯马,您说好不好?
另外,我很希望这件事能好好解决,我会及时给您写信的,告诉您事情的进展,您不要为我担心。
想您的夏特利敬上
霍布斯先生看完信整个人都惊呆了,他跌坐在高脚椅上,嘴里的烟斗什么时候丢了也不知道。狄克尔则皱着眉头在小铺子里走来走去。
“糟糕,果真出大事了。”
“真是不得了啊。”
“没有办法补救了吗?”
“不知道……不过,到现在才突然出来争夺伯爵位置的人,我看一定有问题。”霍布斯先生似乎想到了什么。
“什么问题啊?”
“你看,从前还没有确定夏特利是小伯爵的时候,为什么他的大伯母就不来找老伯爵呢?
一定是他们英国人怨恨我们美国人,就想出这样阴险的法子要夺走夏特利的爵位。记得我们上次才写信让夏特利提防着点,没想到这么快就发生了这种事情,真是可恶。”
“对!而且夏特利是那么聪明可爱,怎么可以被一个来历不明的小孩随便就夺走了爵位呢?
”
“我们得好好想想,得帮助夏特利。”
“对!我们一定得帮他。”
两个人为这件事情讨论了很久,一直到深夜也没有想出什么特别好的法子。霍布斯先生送狄克尔出门时,忍不住又走到了夏特利曾经住过的房子,在那里站了好久,一会儿才怏怏不乐地回到家中。
关于道尔柯特城里的这件突发事件,很快就被传得沸沸扬扬的,英国各地的大小报刊纷纷发表各自的说法。因为夏特利继承爵位的事情本身就具有极强的故事性,现在又出了个争夺爵位的人,自然关注的人就更多了,差不多全英国的媒体都在关注吧。
而居住在城堡里的居民们就更加的关心这件事了,他们不管在什么场合下都要悄悄地讨论上几句。居民们拥护的当然是夏特利了,他们对夏特利和艾罗尔夫人带给他们的幸福早已是感激不尽,怎么会甘心让一个没有修养、来历不明的女人来抢夺他们心目中的小伯爵呢?
全体的居民都迫切希望善良、正直的夏特利会是他们未来的主人,甚至有一些在老伯爵家里工作的仆人说,如果让那个可恶的女人住进城堡里,他们就集体辞职不干了。
在农田,在酒铺,在杂货店,甚至在每一个家庭里,人们都加倍地关心着这件事关他们命运的事情。人们的谈论都向着夏特利。
“我听说,那个女人前两天到城堡来找过老伯爵。”
“是真的吗?”
“没错,她还在客厅里大喊大叫呢,说什么她才是真正小伯爵的母亲,要见伯爵。”
“是吗?她还敢在大厅里大叫,那见没见着伯爵?”
“当然没见着了,伯爵还大发火呢?”
“伯爵大发火?”
“是呀,伯爵的脾气你是知道的。他把那个女人大骂一顿,要赶她出门呢。也真是的,这样的女人一点风度和修养都没有,就像大街上的泼妇,怎么能同艾罗尔夫人相提并论呢?还要当小伯爵的母亲,真是不可思议。”
“对呀,简直是脸皮太厚了。老伯爵狠狠地骂了她,哈哈哈,真是太过瘾了,她一定气坏了吧?”
“可不是吗?她的脸都气黑了,还和老伯爵不停地对骂。老伯爵的女佣说,再也没见过比她更粗俗、野蛮的女人了。”
这件事情发生后,道尔柯特城又失去了曾经的欢乐祥和,到处都迷漫着一种紧张的气息。
老伯爵经常和华尔逊先生待在一起商量对策。有时他们也出去查询情况,查阅资料什么的。
仆人们则一有机会便会悄悄说上几句,交换一下彼此的意见。老伯爵刚刚才有点笑容的脸上又重新阴翳密布。仆人们见他整天板着张脸,做任何事情也都小心翼翼的,生怕又惹着他了。
城堡里几乎每一个人都被这件事情所困扰,但是事件的主要人物夏特利却像没有什么事发生一样,他仍旧像从前那样每天做功课、骑马、去见妈妈,似乎还是那么无忧无虑。他好像不是非常在意这件事情。
其实说夏特利不在乎这件事情,也不尽然。在他刚刚知道这件事时,他也是大吃了一惊,也感到了害怕。只不过这种害怕不完全是因为有人要抢夺他的爵位,而是因为这件事情来的太突然了,而且是冲着夏特利一个七岁大的孩子,他还没有办法很冷静地接受这样一件大事落在他的身上。
那天,他听完祖父的述说,其实他也理不清头绪,他只是很认真地对祖父说:“爷爷,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觉得有些奇怪,说不出来的感觉。”
老伯爵看着他那张微微皱着小眉头的脸,心疼极了。老伯爵的心里有一种感觉,他是不会让别人从他的身边夺走夏特利的,也绝不会让别人夺走夏特利的爵位的。他看着夏特利那张娇小、可爱的面容,心里的怜爱油然而生,心中的愿望也更加强烈了。
“爷爷……”夏特利呆在一旁似乎想了很久,轻轻叫了一声。
“什么事,冯德罗?”
“爷爷,如果我不能当伯爵了,新来的那个小孩会不会把我的东西全部拿走呢?……还有爷爷让我送给妈妈的礼物……我是说妈妈现在住的那幢小房子,还有那辆金黄色的小马车。
”
“不会的。”老伯爵严肃地说:“只要我还活着,他们就别想从我这拿走一样东西,也别指望我会给他们一分钱……”
“那我就放心了。”夏特利的忧愁稍稍淡了一些,“爷爷,还有一件事……”
“什么事?我的孩子,你说吧。”
“爷爷……就是……就是那个小孩子来了以后,他就是您的孙子了,那我还能不能和爷爷在一起?”夏特利的声音有些哽咽,说出来的话断断续续的,等他说完话,泪水早已充满了他的双眼。
老伯爵看了真是心疼,他把夏特利拉到自己的身边来,轻轻地抚摸着他的脸,很坚决地说:“你当然要和我住在一起,谁也不能把我们分开。”
“那我还是您的小孙子,对吗?我还可以天天和您下棋做游戏,是吗?”夏特利眨着泪汪汪的双眼欣喜地看着老伯爵。
“那当然,只要我活着,我就不会让你离开我,你永远都是我最爱的小孙子。”
“那太好了!”夏特利破涕为笑,“爷爷,听了您的话,我一点也不伤心了,当不当伯爵我也无所谓。开始的时候,我以为如果不当伯爵就不能当您的小孙子了,想到要和爷爷分开,我才那么伤心的。现在我知道,我仍旧可以作爷爷的小孙子,我就很知足了。爷爷,您不用替我担心,只要能和您住在一块我什么都不要。”
老伯爵看着夏特利还挂着泪水的笑脸,很动情地说:“冯德罗,你放心,爷爷一定会为你争取的。在我的心中,你才是我最爱的小孙子,谁也不能取代你。他们要来争夺什么爵位财产,我一点也不相信他们。从今往后,你相信我好了,我会尽一切力量去争取你应有的一切。”
老伯爵的话十分坚决,他像是在给自己鼓劲,又像是在发誓。他的心中已经有了一个很明确的目标了。夏特利这个孩子跟他相处了不短的时间,他也知道自己很爱这个孩子,但究竟爱到什么程度,他自己也讲不清楚。现在突然间冒出个人来要争夺夏特利的爵位和财产,这使得老伯爵非常紧张,也就在这时候,他才进一步深深体会到这个孩子对于他来说是多么重要。
老伯爵一向做事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这回也一样,他已经下定决心了,为了达到目的他会不惜任何代价的。
那个自称是包维斯太太的女人带着孩子来到城堡,还没进门便被仆人给赶了出来,女仆对她说:“有什么事情你找律师嘛,伯爵不想见你,你走吧。”说完,也不等她答话就关上了大门。
后来那个女仆对其他人说:“我才不相信她是什么贵妇人呢?真正的贵妇人我见得多了,怎么会是她那样的粗俗、恶心呢?倒是那位住在可特洛地的艾罗尔夫人才有贵妇人的风范。
虽说她是个美国人,却一点也不比英国贵族差呢。”
华尔逊先生已经见过那个女人好多次面了,每多见一次面,他就多发现一点那个女人的缺点。据华尔逊先生的观察,那个女人没什么文化,也不怎么会说话,就仗着脾气的暴躁常常乱叫乱骂。她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做这件事,是个又愚蠢又粗鲁的女人。
老伯爵开始一直坚持不愿意见那个女人,后来华尔逊先生劝说他还是见上一面,这样也许以后比较好对付。当老伯爵到了那个女人住的地方时,那个女人慌张得不知如何是好,她的脸色又白又红的,神情也是局促不安。老伯爵自然是一副居高临下的态度,他那双锐利的目光直直地盯着那个女人,一句话也不说。那个女人像是为自己壮胆似的,先是喋喋不休、唠唠叨叨地说了许多不着边际、前言不搭后语的话。见老伯爵和华尔逊先生都没有什么反应,她便开始破口大骂。虽然她的叫嚣非常的大声,可是看得出她的眼神里满是胆怯。她一边叫闹一边还偷偷地看看两位来访者,要是正巧碰上了老伯爵严厉的目光,她就会马上转过眼去。
那个女人吵闹了好一会儿,可能是累了,也可能觉得这样做毫无用处,便自觉地闭上了嘴。这时老伯爵缓缓开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