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事隔多年,可我依然清晰记得跟师父的初遇。
那是在十年前,一个风雪交加的深夜里。
那时候,我约莫六七岁吧,我不晓得自己的真实年龄,也没有名字。自我有记忆以来,我便已经在流浪了。我没有家,城郊的破庙,就是我的落脚之处。
那一夜,风雪很大,我染了风寒,却没有药物治疗,也没有御寒的衣物。只能独自蜷缩在干草堆里,拼命汲取自身的温度。可因为疾病缠身,我终于熬不了多久,奄奄一息。
在意识几乎散失之前,我听到了一道温和的嗓音,那声音,犹如冬日暖阳,温暖了我的冬天:“这里怎么会有个孩子?”他的手,轻轻探到了我的额头,“身上这样烫,看来是染了风寒了。师兄,你身上可还有药丸剩下?”
我艰难地睁眼,迷迷糊糊地看着眼前的人。只见他一身白衣胜雪,发丝自肩头滑落,轻轻扫着我的脸。我想说话,可喉咙却干涩到发不出声音。
“你别说话。”他将身上的斗篷解下,盖住我瑟瑟发抖的身体。然后将我扶起,“吃了这药丸,再好好睡一觉,就好了。”
我乖乖吞下药,靠在他怀里,贪婪地汲取他身上的温度。
他本要起身,我却紧紧抓着他的衣袖,不愿放开。他是这世间,唯一给我温暖的人。我下意识地珍惜。
他似乎察觉了我的意思,便柔声道:“放心,我会守在这里,等你醒来。”
我这才安心下来,沉沉睡去。
一觉醒来,身边却已没人。可他的斗篷还盖在我身上。我忙将斗篷捧在怀里,四处寻找,却不见他的踪影。只见另一个年轻男子,此刻正靠着柱子,口中叼着一根干草。
见到我,他挑眉一笑:“醒了?”
我点点头,再往四处看了看:“昨夜…那个大哥哥呢?”
他似乎有些惊讶:“看你这模样,我原以为你是个男娃。今日听你这声音,原来是个女娃娃啊!大哥哥?你是说我师弟么?”
我迷茫:“反正,反正就是昨夜救我的那个大哥哥。”
他扔掉口中的干草,笑道:“昨夜救你的可不就是我?若不是我的药丸,你只怕早就熬不过去了!”
我疑惑地看着他:“可是…那个大哥哥不长你这样。他的声音,也不是你这样。”难道,是我发高烧,意识不清醒,所以看错了么?怎么会呢?明明是那样温柔的嗓音,怎么会认错?我只怕会记在脑海里,一辈子。
“我长得怎么样?我的声音,又是怎么样?”他唇角的笑意更浓了,“你这个小娃娃,倒是有趣。能跟叔叔说说你的名字么?”
我黯然垂首:“我没有名字。”
抬眼,却见那道熟悉的白影,正缓缓朝我走近。
“大哥哥!”我兴奋地朝他跑去。
“醒了?”他开口说的也是这句。只是声音是独有的温柔。
我用力点点头,激动地看着他:“大哥哥,谢谢你!”
他微笑着摸了摸我的头:“醒了就好。来,吃点东西吧。”他从袋子里拿出一个白馒头,递给我,“天气太冷,这附近也买不到别的,将就着吃吧。”
最常挨饿,所以见到吃的,我顿时双眼放光。立刻把馒头塞到嘴巴里,三两下就解决了。
他微微一笑,又给我拿了一个,我又毫不客气地塞到了嘴里。
另一个男子笑道:“师弟,你瞧她,这是多久没吃过东西了?”
他同情地看着我:“世道艰难,不知道还有多少孩子流落在外,无依无靠。”
“你呀,整天就愁这些!也难怪师父看重你,想我们这些师兄弟里,也就你真正心怀苍生了。我呢,只要自个儿过得逍遥自在就行了!”
“若师兄真一点不顾苍生,那这次又为何跟师弟一起下山呢?”
“我不过就是想下山玩玩而已!”
他告诉我,他叫萧南枫,师从天山派。另外一个是他的师兄——靳泫。他说,他们此次下山,是为了震济遭受雪灾的灾民。昨夜风雪太大,故而落脚此地,待雪停的时候,他们就要回天山了。
我拜倒在他面前,紧紧抓住他的衣袍:“大哥哥,求你带我回天山吧!你是这世上唯一给过我温暖的人,我想报答你,一辈子报答你!”
他微微怔愣。
靳泫饶有兴致地看着我:“这小娃娃倒是懂得知恩图报。师弟,师父不是已经有让你自己收徒弟的意思了么?要不,你就收了她吧,女弟子,乖巧听话,也挺好。”
我看着他,满目期待。
他略略思虑了一会儿,俯身将我扶起,温柔一笑:“或许,此生,我们注定是师徒吧。”
我忙又拜了下去,声音里含着掩不住的兴奋:“徒儿拜见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