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香美人所说,刘维和赵瑶影齐道:“就是这样,窦婕妤也不该害怕林美人啊?”
刘维还补了一句,“那花簮有问题,不正好说明林美人滑胎,和窦婕妤关系不大,她紧张什么?况且林美人的遗命词上,又没有说要找窦婕妤索命,她心虚什么?”
香美人欲言又止。
刘维最怕听人说话留三分,皱了皱眉,“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还有什么没说的?”
香美人贝齿轻咬下唇,思忖片刻,方才像下了什么决心似的说:“因为,林美人九珠金簮里其实并没有麝香,那麝香是窦婕妤加进去的,如果林美人将其中的麝香倒出,就会触及底层的‘兰泽香’,那香闻着,初时使人容光焕发,久之令人缠绵病榻,日久乏力,容颜憔悴……”
刘维和孙清扬、赵瑶影对视一眼,方问道:“窦婕妤和林美人有何深仇大恨,要下如此的毒手?”
“因为之前,她听林美人说过,要将那九珠金簮送给花婕妤,说是还花婕妤的人情,她本是想冲着花婕妤下手的。”
刘维头都疼了,“你们几个一道进宫,本该守望相助,怎么勾心斗角到这样的程度?那窦婕妤和花婕妤又有何怨仇,要如此对她?”
香美人惨然一笑,“臣妾几个,之前并无怨仇,只是进宫之时,晋王爷说,臣妾四人中,不管是谁先出头,其他人都要唯她马首是瞻,花婕妤最先承宠,最得皇上喜爱,臣妾几个的解药,每月都由她给分派,晋王爷说过,若我们有二心,只消一个月不服解药,臣妾四人,就会受万蚁噬心之苦。有一个月里花婕妤为难窦婕妤,晚了一个时辰给她,害得她痛不欲生,故而她才想令花婕妤失宠,换成其他的人拿那解药。”
躺在榻上的孙清扬目光微闪,竟顾不得装病,轻声喝道:“你是说,你们四人均是晋王的人,让你们到宫里来争宠,晋王究竟有何目的?”
香美人点了点头,“不错,臣妾四人均是晋王培养出来的死士,在入宫前,晋王已将其他藩王所献的美人杀死,换臣妾四人取而代之。目的就是要臣妾中的一人,成为皇上的宠妃,甚至是皇后,至于晋王爷有何目的,臣妾听说,他是想让臣妾四人上位之后,帮着他求情,换一处好的封地。”
晋王爷真是只想换一块封地吗?若只是如此,何必花这么大的气力?像香美人她们这样的四个顶尖美人,培养出来,可不是一时之力。
孙清扬觉得哪里漏了什么,若有所思。
刘维问道:“既然是死士,你怎么会把这样的秘密说出来?”
“四人之中,臣妾胆子最小,林美人之死,外人看是服毒自尽,臣妾却知道,她定是被逼而死,入宫之前,晋王就说过,完不成任务,就得死。那一日,臣妾发现窦婕妤跟前的人在偷听我们说话,就故意讲林美人之死和窦婕妤有关,是想万一有天窦婕妤出事了,臣妾能够有法子自保。之前,窦婕妤日渐瘦弱,臣妾就担心她是闻了‘兰泽香’,几次问她,她却叫臣妾不要打听,还让她的宫女到宫外给林美人建观音堂,臣妾猜想,只怕她自知死期已近,借林美人的名目,给自个寻退路呢。哪知道,她到底还是没有来的及……”
听香美人讲出这样匪夷所思的事情,孙清扬几个,只觉得后背凉意遍体,这看似风平浪静的宫里,有多少眼睛在盯着她们,有多少毒手准备随时扑向她们?
赵瑶影怜悯地问,“你说出这样的事情,不怕没有解药,要受那万蚁噬心之苦吗?”
香美人哀戚地看着她们,“臣妾如何不怕!只是看林美人和窦婕妤的下场,情知横竖都是一死,不如拼力一搏,或还能有一线生机。好在,这个月才服了解药,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娘娘们或能为臣妾想出法子。臣妾也是前日里偶然听说,皇贵妃的母亲董夫人是解毒高手,所以今日才敢这样胆大,说出事情的真相。”
“你来,有没有其他人看到?”
听孙清扬的问话,香美人大喜过望,知道这是有救她的意思了,连忙跪下磕头:“没有,臣妾知道干系重大,特别小心。皇贵妃,臣妾所说句句是真,不信,等窦婕妤醒了,您可以再问问她。”
刘维看看孙清扬的脸色,“好了,我们知道了,你先悄悄回去。皇贵妃因为昨个的事情,受的惊吓不轻,若是花婕妤找你打探消息,除了你方才所说的,其他尽可照实情告诉她,还要告诉她,皇贵妃听了你说林美人亡魂找窦婕妤报仇之事,吓得魂不附体,当场变了脸色,大汗淋漓。本宫真想好好看看,她还有什么招数。”
待香美人千恩万谢地离去,孙清扬说:“林美人之死,还可以说是未完成任务,遭了皇上的厌弃,成了废子,不得不死,杀窦婕妤却是为何,难道只是想恐吓于本宫吗?”
想了半天,刘维和赵瑶影也找不到原因。
“咱们就静观其变吧,燕枝,扶本宫回去,请人到太医院里请藿医女,记得,要大张旗鼓,闹得人尽皆知,但人前却要故意遮掩,让人以为本宫不想别人知道,是受了惊吓生的病。”
赵瑶影笑道:“皇贵妃您这指令下的,好不为难人啊。”
燕枝在一旁应道:“皇贵妃娘娘的意思奴婢明白了,就是要勾起那些人的好奇心,故意找人打探,然后奴婢再让人不小心漏点口风。”
听了燕枝的回答,赵瑶影叹道:“难怪这不到一年的时间,就能得你家主子如此倚重,果然是个伶俐的。”
孙清扬抬了抬眼眸,唇角向上勾了勾,笑道:“可不是,这多半年来,长宁宫里多赖她帮着苏嬷嬷和庄静姑姑打点,才没出什么乱子。”
燕枝笑嘻嘻道:“奴婢当不起皇贵妃这样的夸奖,都是份内的事情罢了。”
见燕枝出去,赵瑶影看着有些神色黯然的孙清扬,“看着她,是不是常想起云实?”
孙清扬微微颔首。
*
前几日的圆月这一晚已经有些缺,清清冷冷高挂在紫禁城上空。
一条人影在长宁宫的后院里闪了一下,旋即没入楼阁的阴影之中。
“嘡——”,三更梆响,远处依稀传来敲更内侍略带苍凉的声音:“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天干物燥,小心……”
合着更梆的节拍,那人影从阴影里纵出,向前疾走几步冲了密密匝匝的花丛中,动作轻得好似一阵夜风掠过叶梢,了无痕迹。
如果有人正好看见,借着月光,可以看到那人躲在花丛里,将束好的头发披散,衣服反穿。
这一打扮,赫然就是已经死去多日的林美人,身着一身大红的衣服。
孙清扬正打算就寝,因为夏夜炎炎,就叫人推了窗户透些凉风进来。
这一推窗,一众人都看见了在花园里幽幽梳头的林美人。
其实离的尚远,并看不出是不是林美人,但不知是谁突然惊恐地喊了一句,“林美人,是林美人——”众人就都直觉那就是林美人的样子,一般的鹅蛋脸,雪白面孔,长眉入鬓。
众人大叫,孙清扬更是满脸惊恐,连道:“不是本宫,本宫没有推你,你不要来找本宫——”话没说完,已经向后倒去,晕劂过去。
一旁服侍的丹枝和巧枝及时扶住了她,一边连忙叫人关窗,一边传人去请太医。
混乱之际,谁也没注意到那红衣女子已经飘忽隐去。
同样在三更时分,钟秀阁二层暖阁的窗,被轻轻撑起,一条身影翻窗而入。
本来黑沉沉的屋子,连烛火都不曾有一星半点,却突然间灯火通明。
进来的黑影连忙转身欲逃,却被身着劲装,早就埋伏在此的刘维一个箭步上前,一手抓住了那人的右肩。
两人交起手来,刘维越打越兴奋。
这差事,孙清扬原是打算请朱瞻基调锦衣卫里的女卫来做的,但缠不过刘维,只得应承她来,但为了防万一,还是让调了几个会拳脚的宫人跟在旁边。
刘维让她们负责听到动静就点亮火烛。
好在,那人虽然身手不错,比起刘维来还是差了一点,半个多时辰后,终因一招疏忽,被刘维翻手摔在了地上。
那几个掌烛的宫人人立刻上前将那人捆了个结实。
刘维轻蔑地看看那画的如同林美人一般的脸,冷然道:“你们姐妹还真是贼心不死,到了浣衣局还不安分。可惜,被皇贵妃算到,你们听说窦婕妤没死,肯定会来探一探,让本宫逮个正着。”
她擒下的,正是曾经侍候过林美人的月嫦。
月嫦一听,难以置信,“我姐姐,姐姐她也——”
刘维却不答话,只说:“把她关起来,不许任何人知道,她今个夜里失了手。若有人问起,只说浣衣局派了她的差事,出宫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