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快到了,学校里热闹起来。
在锦乔的记忆里贺卡是小学同学之间互送的时髦礼品,如果有谁能收到布娃娃那简直就是傍上大款了,一连能美上好几天。而到了中学,随着年龄的增长,贺卡已成为最普通不过的小儿科,好朋友之间都变着法儿的互送各种工艺品,惟恐被人看扁了,甚或痛失友谊。
由此看来,人世间有多少友谊是靠金钱来维护的呢?金钱万岁!
记得小学四年级时过新年,锦乔几乎花了整整一个晚上的时间自制了两张立体贺卡,代价是手指上划破了好几个口子。当她满怀成功与梦想的心情将贺卡送到语文老师手里时,没想到老师只淡淡地瞟了一眼,敷衍地说了声“谢谢”,瞬间将她的满腔热血凝固成冷血。锦乔被一群唧唧喳喳围着老师送礼的学生排挤到了一边,她看见有个家资殷实的男生送给老师一件有精致包装的礼物,老师开心地笑成一朵花,点着头一连说了好几声“谢谢”。当时她差点儿自杀。不过从那以后,她再也没送老师什么礼物,不光是语文老师,是所有的老师。
今年她同样没这个打算。不过,她还是精心选购了30张贺卡,一一写好名字分送给同学,她认为心意到就好。给小学同学牵牛的贺卡是她特别挑选的,心叶般的形状,配有席慕容的一首诗《素描时光》:
在等待中岁月顺流而来
君临一切
在开满了野花的河岸上
总会有人继续着我们的足迹
走我们没有走完的路
写我们没有写完的故事
甚至互相呼唤着的
依旧是我们彼此曾经呼唤过的名字
贺卡上面装饰有精致的几个小铃铛,淡淡的紫颜色,蕴有含蓄的浪漫,相当别致。她本来也想送给腊梅一张,想了想终究没送,热脸贴冷屁股的事儿不是她所热衷的。
季月几乎给所有的老师都买了礼物。学生给老师送礼通常都跟作贼似的,悄悄的进村,打枪的不要,以防有溜须拍马之嫌。季月却与众不同,毫无忌讳地在宿舍里展示她大包小裹的礼品,口中还念念有词:“历史老师、政治老师我就不送了,他们用不着我巴结。”她将隐私摆上台面,隐私便失去了魅力。
季月的送礼过程还算顺利,一般老师均给予微笑及感谢。不过给数学老师拍马屁时有点棘手。“里边是什么呀?”赉老师不紧不慢又似笑非笑地盯着礼品问。
“啊?您回去拆开看就知道了。”季月不大自在地说,心想这老头怎么这么各色。
“什么?”赉老师歪了歪头,好象没听清。
“我说您自己打开看吧!”季月近乎于喊,把东西往赉老师怀里一塞,转身跑开了。
宿舍要举行联欢会。
饭是联欢的一个重要环节。从古至今流传下来,但凡中国人的庆祝与聚会,绝对少不了吃吃喝喝,民以食为天深入民心。吃好的也罢,孬的也罢,终究是这种场合必不可少的一道风景。一桌桌美味佳肴琳琅满目,看上去似乎不象是这些只会埋头学习考试,在家连袜子都不会洗的独生子女们的杰作。每桌4个菜,有鱼有肉,外加一瓶大可乐,围坐4个人。同学们纷纷举杯互道祝福,然后互相到别的餐桌象模象样地念贺词,祈福未来,跟往事干杯,场面热烈而无拘无束。
宿舍老师来回游走其间,一边乐呵呵地接受四面八方涌来的祝福,一边忙着记录某某桌的某某人没来,生气地嘀咕:“一桌好菜白白地浪费了,回去给他们扣分。”
或喜或怒的表情霓虹灯一般飞速地在每个人的脸上来回变幻,男生粗声大嗓的吆喝,女生肆无忌惮地尖叫,将一年来学习的压力和烦恼一股脑地释放出去。爽!
合欢那一桌菜不够吃,他便到其他桌上把菜和饮料搬到自个儿的桌上大吃二喝,还厚着脸皮替自己开脱:“大家都是哥们儿姐们儿,吃谁的不一样。啊!”
合欢超肥,走起路来不得不蹒跚而行,一左一右摇晃着打摆子,君子曾经赐他一外号:北极猪。这个胖哥人见人爱,人人都可以随便拿他开涮,取乐,可他却一点脾气也没有。他熟读《三国》,经常摇头晃脑地吟诵:“话说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看着合欢的滑稽相,苏铁灵机一动,想增加一点气氛,让大家一块儿乐呵乐呵,也借机幽上一默,便出了一句歇后语:合欢站在树叶上——打一名人人名。
大家兴趣大增,立刻七嘴八舌地猜开了。
“叶(莉)立(亚)丫!”有人兴奋地用手比画着叫喊。
“不!”苏铁摇头否决,“这是京骂,太俗。”
“夜(叶)壶(虎)!”有人边说边解释着。
扑哧!集体笑喷。
“叶招(钊)蝇(颖)!”
……
搞笑猜谜在延续。
“唉,没劲!算了算了!”苏铁失去了耐性,“还是由我来揭开谜底吧。”他迫不急待地向公众展示自己的一腔才华,“大家听好了:合欢站在树叶上——打一人名是……猪(朱)立(丽)叶!”
众皆大笑,连称“经典”。
合欢被激怒,一拳冲苏铁打过去。苏铁敏捷如猿,闪身腾挪。合欢老拳走空。
有男生上前拉住合欢,借机捶上他几拳,大家一切相安无事。
紧接着,“合欢洗澡——猪(朱)自清”、“合欢渴了——猪(朱)一渴(可)”(同班一女生名)等段子先后出现,将戏谑及欢乐推向高潮。
合欢成为名至实归的“笑星”。
季月一大杯可乐下肚,犹如豪饮烈酒,满面桃花盛开,竟在众人面前抡臂高呼:“五魁首啊!”、“哥俩好呀!”
众人晕。
酒足饭饱过后,开始欣赏文艺节目,典型的中国程序。节目是宿舍同学自发准备的,天生有一副好嗓子的白兰准备了一首刘若英的《很爱很爱你》,私下里经常哼唱同一首歌。
季月烦了,让白兰赶紧换台,弄一首别的出来。
联欢会开始前,锦乔和文竹到班里拿东西,看见只有黄杨一个人在班里学习。这厮平时说话办事有些古怪,可学习起来玩命,性格习惯颇接近科学家,班级简直就是他第二个家,平时早来晚走的,就差搭张铺睡觉了。
黄杨看见她俩劈头就问:“你俩准备好塑料袋了吗?”
锦乔和文竹对视一下,又看看黄杨,摇晃起两根马尾巴辫子,两脸茫然。
“听说白兰又要唱歌。”黄杨一脸轻蔑的坏笑。
锦乔立刻明白,黄杨又在借机贬损白兰,顿时气就不打一处来,冲着他毫不客气地说:“白兰唱歌挺好听的呀,别总拿人寻开心。就你那副破锣嗓子好,一亮声准能把公猴吓成母猴。”
文竹掩嘴浅声轻笑,她总是那么文静,喜怒难形于色。
黄杨万万没料到,平时貌似文弱寡言的锦乔竟会出此恶语呛他,弄得他独自尴尬在那里。
锦乔再懒得搭理他,拿完东西拉着文竹走出教室。
路上文竹担心地问锦乔:“黄杨不会生气吧?”
锦乔毫不在乎,“管他呢。我最讨厌这种专门在背后瞎起哄整人的人,让他们都去死吧!”
文竹对锦乔刮目相看,“真没想到,你也会偶而露峥嵘。”
锦乔不以为然地说:“是吗?我倒没觉得。”想想又说:“新年了,也该出出憋了一年的恶气了。”稍后,她又略带神秘而顽皮地说:“这就是正义战胜邪恶的力量!”
两个人嘻嘻哈哈地赶回联欢会场。
白兰的声音真的很纯正,因为是清唱,更显出其功夫和魅力。她感情投入的程度令人感动,那是对音乐刻骨挚爱的释放。大家都跟着了魔似的,安静得异乎寻常,就连那几个爱说三道四的主儿也像护花使者般陶醉其中。直到白兰一曲唱罢,沉寂了几秒钟,才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在“再来一个!”的尖叫和口哨声中,白兰婉如大明星一般光彩照人,竟张开双臂高声大喊:“生活多么美好,未来等我们创造!”
四班有个男生有狐臭,几个男生联合起来给他点歌,祝词上写:祝搜狐成功!
有个高中的男生一边弹吉他一边唱任贤齐的《我是一只鱼》。抚吉他者一向是女孩子眼中的宠儿,非帅即酷,为此台下一片沸腾,情绪达到高潮,成群的女生尖叫着一起高喊:“小齐!小齐!”其场面犹如亲临明星演唱会般热烈。
宿舍老师端坐在女生中间,眉头紧皱,无法赞同地直摇头:“你们这是干什么呢?女孩子没有女孩子的样子,丢不丢人?”
只可惜学生们热情高涨,长期压抑已久的个性和自由终于释放出来,根本没人理睬宿舍老师。
牵牛在走廊里迎面碰上锦乔,俩人虽在同一个班,锦乔却有久违的感觉。
牵牛热情地举起手冲锦乔摇摆,夸张地笑了一下,露出一口似乎美白过的牙齿,一张黑肤色脸庞显得朴实而健康。大家都不敢恭维牵牛的长相,可锦乔却觉得牵牛特具有亲和力。牵牛为人处世落落大方,在小学的时候就令她钦佩。她跟牵牛的处世原则反差极大,她容易博得别人第一印象的好感。连她自己都觉得奇怪,为什么她更善于跟陌生人说话,并给人以大方乖巧的良好印象。可是接下来彼此之间越是熟悉,她却越是找不到感觉,渐趋冷静而个性,就像一只活泼可爱的兔子逐渐演变成一只不大合群的猫。所以她把自己定位在公关型人才,属于短跑选手。而牵牛则是后劲十足。初始印象她可能会缺乏竞争力,但是时间愈久,她就愈能赢得人际关系的高分。她所展现出的处事技巧自然而积极,典型的长跑型选手,令锦乔只能望洋兴叹。
“又穿这么少,连毛衣都不穿,小心感冒。”牵牛关切地说。每次见到锦乔,她都不忘先谈论一下对方的着装问题,像是好心的邻家大婶。
“知道。”锦乔笑笑,问:“你最近还写东西吗?”
牵牛苦笑:“哪有时间写呀,光应付学习都忙不过来。你知道吗?我每天写作业都到半夜12点,有时甚至2、3点,早晨5点半爬起来,匆忙吃完早饭就去挤公共汽车,一天睡不上6小时觉,都快累吐血了我。写个鬼吧!你写么?”
锦乔同样苦笑:“彼此彼此。不过我没你那么拼命,晚上学累了就想上床歇会儿,一上床就困,不睡觉我难受得就得去死。我爸给我起一外号:小迷糊!”
牵牛:“那你作业能写完吗?”
锦乔:“写不完第二天上学补呗。”
牵牛:“哎哟,我可不行。我妈看我看得严着呢,不听话还揍我,还大学教授呢!”
锦乔惊讶:“真没想到!看不出你妈还那么凶。我妈基本上不管我,靠我自觉。我爸更是宽松政策,提倡兴趣学习,注重发展个性特长。”
牵牛:“你爸妈那么开明呀?真让我羡慕!我也投奔你家当女儿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