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雨点点头。
“有一个女人,很爱很爱她的丈夫,很爱很爱。她们家的东西全都是她买的,一点一滴认真挑选的,所有的地方都是她精心布置的,她从来都不觉得累,因为她想能和她丈夫一起享受这些东西很幸福。可是有一天,她的丈夫突然告诉她,他遇到了另一个女人,他觉得那个女人才是他真正爱的,想离婚。她差点疯了,怎么也不干,他们天天吵架。后来她跟她丈夫说:如果离婚,那你就什么也得不到,房子、财产全没有。他丈夫很平静地跟她说:如果离婚,我什么也不会要,我只要自由就足够了。她听了特别绝望,又大发了一次脾气,砸碎了家里的很多东西,那些东西都是她当初跑了许多商店才买到的。结果他丈夫更生气,说她无理取闹,搬出去了,再也没跟她联系过。以后她就自己生活,每天都不快乐,经常没事上街游荡。有一天她在街上走,看那些下了班匆匆赶路的行人,觉得特别难受,想回家看看。她回家了,看周围的东西都不像原来的样子了,因为她都砸掉了。她突然明白一个道理:不一定她用心爱了就会得到幸福,好东西是需要被人欣赏的,强求不得。她给她丈夫打手机,想告诉他她同意离婚,可是是空号,因为他已经换号了,她再也联络不到他了。”季月讲完双眼迷朦,沉浸其中不能自拔。
“这么精彩的故事你在哪看到的?”无雨认真地听完,问。
“精彩吗?我不记得在哪本杂志上看的了。”季月说,不像是瞎编的。
“这个故事……”
季月盯着无雨,“该放弃的就放弃。”
无雨点点头。
“咱们回宿舍吧,不去晚自习了。”季月看看表,这个点去晚自习,无异于半路里杀进班里一程咬金,给同学们当笑料。
无雨又点点头。
俩个人走出喧喧嚷嚷的麦当劳餐厅,车水马龙的中关村大街上反而比餐厅里面的噪音分贝要低8度。
在这条知名度极高的高科技街道上,出门不小心撞倒一人弄不好就是教授,夹包挤公共汽车的没准就是总经理。这里坐落着数不清的大、中、小学校,几乎个个魅力四射。而考入北大和清华,几乎就是中国每一个家长和孩子的最高理想和荣誉。
季月和无雨走进宿舍楼。
“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没去上晚自习啊?”宿舍老师从值班室探出脖子问,目光通过眼镜上方的空隙落到她们身上,探照灯一样扫来扫去。
“啊,出去办点事儿。”季月拉着无雨的手上楼,一边走一边说:“我就讨厌她们问东问西的,整个一克格勃,烦死了。”
“也要体谅她们,她们也是为了咱们好。”无雨上来一阵也懂善解人意。
“在家父母看着,在学校老师管着,两座大山,压得我们一点儿自由都没有,我都快要爆炸了。”季月一生气就是高分贝。
“唉,你小点儿声,别让宿舍老师听见。”无雨在后面直拽季月的衣襟。
“怕什么?我就是想让她听见!”季月天生有股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头。
晚上熄灯后,极度兴奋的白兰动员季月讲关于鬼的故事。
“我知道的不多,但有一个很经典。”季月故作老成状。
“什么名字?”
“鬼娃娃花子。就是有一个小女孩……”
“可以……不讲吗?”锦乔委屈的声音传出来,简单的一句话,拐了几道弯。她的另一大特点就是胆小如鼠,一只小虫足以吓她个半死。
“哎呀,没事,你不听就行了。”季月一副看不起锦乔的样子。
“就是嘛!”白兰专职捧季月的臭脚。
锦乔娇小的身体缩进被里,耳朵塞上耳机。可是季月的声音还是不可抗拒地顺着音乐的缝隙钻进来:“有一个小女孩,她有一本书,名字叫《鬼娃娃花子》。花子穿一身白色的连衣裙,是一个娃娃,只要一被人扔进厕所里,就变成鬼,在厕所里杀人。每次杀人,花子都要给人截肢,有人是胳膊,有人是脚。每死一个人,花子的裙子就有一块变红。这个小女孩没事就看这本书,等她看到花子的裙子还有三块就变红的时候,她突然从外面捡了一个娃娃回家,放在她床头。第二天那个娃娃就不见了。小女孩问她妈妈娃娃去哪了,她妈妈说那个娃娃太脏,扔厕所里了。小女孩立刻跑进厕所看,没发现有。有一天小女孩又在看《鬼娃娃花子》,刚看到花子又杀了一个人,她们家厕所立刻有尖叫声,她跑进去一看,她爸爸死了,少了一条腿。她特别害怕,让她妈妈搬家,还告诉她妈妈花子的故事。她妈妈不信,说家就在这,要搬哪去住呢?不要信那些鬼故事,那都是编出来吓唬小孩的。没办法,小女孩和她妈妈仍住在原来的家。她继续看那本书,书里写花子又想要杀人了,她们家厕所里又传出一声尖叫,她妈妈也死了,整个肩膀都没了。小女孩在厕所里来回走,这时候花子出现了,渐渐走到她身体里去……”
“天啊!别再说了!”锦乔喊,从未见过她如此声嘶力竭,特别是跟季月。
“讲完了。”季月像说评书一般专业,嘎然而止。
“这个故事还蛮有意思的。”白兰意犹未尽。
锦乔不安地翻了个身,侧躺。想到可能身后有鬼,又翻了个身,最后干脆平躺。锦乔想:那个鬼不会来找我吧?又想:宿舍里这么多人,为什么会专门找我?
“锦乔,你真害怕啊?”季月故意问。
“嗯。”锦乔有点委屈。若是在自己家,没人敢这么惹她,父母心疼还来不及呢。
“没事,你就想君子掉进粪坑里了。”季月埋汰起人来随心所欲。
白兰狂笑得发疯。
锦乔想了想,也笑了,笑完了更怕。
季月安慰完这头,那头又立刻进入状态:“我还知道一个……”
“天啊……”锦乔无助地呻吟道:“今晚又要做噩梦了……”锦乔梦多,梦话更多。她说梦话的功夫如果像围棋一样设有段位的话,那她肯定是超一流选手,且已达到炉火纯青之境界。假如有什么另类表格需要填写“特长”一栏的话,“梦话”当之无愧便是首选。锦乔的梦话包罗万象,天南地北,五花八门,有人类语,但更多的是呓语,是谁也无法听懂和破解的天籁之音。尤其是当她疲劳、郁闷或白天受到惊吓时更甚,不仅噩梦与梦话连篇跟说书一般,还伴有节奏感极强的床上踢踏舞发泄之,令宿舍所有的人都饱受其梦话之苦,常常有人半夜三更被吵醒,但这恰恰却凭生出几分悬念与神秘。有人为此暗下决心,准备强闻博记锦乔的梦话,甚至扬言要用MP3录之,于第二天公布于众,因为所有人都想知道她梦话的内容和秘密。只可惜,无论是谁,记忆力如何超强,当时听到的梦话再怎么清晰、刺激和激动,第二天早晨一觉醒来,梦话记忆也早已随明晃晃的光线一起人间蒸发,踪影皆无。
这是全宿舍人心中共存的痛和遗憾。
别看锦乔在梦里摸爬滚打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梦醒之后整个一娇娇弱弱的林黛玉。
“银杏,你今晚可以比我晚睡吗?”锦乔求助似地问。
“你干嘛?”银杏反问。
有人陪我做伴,我会有安全感。锦乔在心里说。
“哦,没事……”锦乔吞吞吐吐地言不由衷。
季月还在热火朝天地讲着,“那只狐狸莫名奇妙地失踪了……”
为什么都要失踪?看来鬼的把戏也是大同小异。锦乔想。想侧身躺,但是不敢,感觉胆小真是一种说不出的痛。鬼一般会什么时候出现呢?
恰在这时,右上方突然响起一声叹息。
锦乔浑身一激灵,心想:这么快?“谁?”她本能地发问,像面对恶魔。
“我!”百合回答。
“你也吓我!”锦乔埋怨地呼出一口长气。
“我怎么吓你了,叹口气也不行啊!”百合觉得锦乔有点草木皆鬼了。
“这么晚了,你没事叹气干什么?”锦乔强调理由。
“我叹气怎么了,我……算了,咳,吓成这样,也真够可怜的!”百合摇摇头,以过来人的口吻说:“鬼这种东西啊,信则灵,不信则不灵。”
“你试过啊?”锦乔瞪大眼睛伸出头看高高在上的百合,太黑,只看到一团黑影,便压抑地尖叫:“百合……你……你不要吓我啊!”
“我又怎么啦?”百合都无奈了。
“你……”锦乔咽了下口水,战战兢兢地说:“你没被鬼附身吧?你的样子好恐怖啊!”
“你无聊!”百合哭笑不得。
“真的,要不你起来开灯照照镜子……”锦乔的声音哆哆嗦嗦。
“镜子?”季月的精力一到周五晚上,就如同气体,分散得呈四面八方状,无孔不入。“我知道有一本小说叫《空镜子》,还改编成电视剧了,特火!”
“是吗?没听说。”白兰的知识量贫瘠得像内蒙古沙化草原。
锦乔刚刚庆幸众人的注意力终于能从“鬼”的话题上错位,就听白兰兴致勃勃的声音:“季月,刚才你那个故事还没讲完呢。”
“噢,咱们继续。狐狸把他儿子也带走了……”
“老天爷呀,为什么总是听不到我的呼唤?快来拯救我的灵魂啊!”锦乔哀叹。
百合冲季月说:“行了,行了,锦乔真吓着了!你的故事下回分解吧!”
整个寝室,百合的话季月还能听进去。
百合像对待小妹妹似地哄着锦乔说:“我给你讲个快乐的故事吧,想听什么?”
“白雪公主!”锦乔对百合心存感激,也想缓解一下紧张恐惧的情绪。
“你多大了?”百合居高临下问。
“我就想听。”锦乔的童心一如她的长相。
很快,童话就把“鬼”给潜移默化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