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这里不是为了要来看病的吗?怎么忽然就不看了?”老头抓住了他,站在他的身后,问话的声音很是洪厚,让人一听就觉得有很深的底蕴和气力。
伊泽西听了他这话,才缓缓回过头来,以不一样的眼光重新审视了一下面前这个看起来一副资深医者之态的须发皆白的老头,才低声说了一句,“不看了。”
伊泽西说了那句‘不看了’之后,老医师就放开了抓住他的手,等他还没走出这间心理询问室的时候,老医师的话在身后慢悠悠响起,“看你的样子,应该是食欲不振,心力不继,睡梦不熟……”老医师说得很悠哉,他边说边走,拿起先前被他放下了的报纸,优哉游哉的坐下,继续翘起二郎腿,三心二意的看着他的报纸。
伊泽西被他这一句话说的回了头,他又慢慢走回来,扶着桌子缓缓坐了下来,再次把病历好态度的呈给老医师,只说了一句,“是的”。
“这病状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老医师连看也没看他一眼,一边看报纸,一边问他的情况,倒是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
“一个星期了。”
“那这期间,你有没有看过病,吃过药?”
“没有。”
“没有?”老医师忽然放下了报纸,那老式黑框眼镜后面的眼睛,很奇怪的看着坐在他对面,那个全身无力,却很淡然斯文的年轻人,他音调提高了几度,那副笑眯眯的样子又回到了这张满布皱纹的老脸上,笑嘻嘻地问,“你是说,你没有看过医生,也没有排除过任何的可能性,就先跑到我这里来看精神科?”
呃……伊泽西被他这一说,说得愣住,不由得皱了皱眉,他说,他是……精神科?他什么时候有说过他要来看神经科了?拿起刚才被他递过去,放桌子上的病历,才翻开一页,顿时他的脸全部黑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怎么样?”老医师笑眯眯,走了过来在他身边笑眯眯地说,“我没有说错吧?”他双手放在背后,又走回座位上,翘起了二郎腿,完全不顾伊泽西现在那张漆黑的脸,一副很开心的样子,笑眯眯看着伊泽西,一脸看戏的表情,“那这病,你还要不要看?”
“看,当然要看。”伊泽西很认真的想了一下,似乎觉得这排了一小时半的长龙队的气力,和那挂号的钱都不能白白浪费,既然他人已经来了,自然是没有不看的理由,虽然说他挂的……呃……挂的是神经科,但他从来都不是个铺张浪费的人,最主要的原因,其实还是因为他舍不得那挂号的几块钱,于是他又好好的坐了下来,坐到病患的座位上,虽然全身乏力,却任然很是淡然文雅,一贯的斯文人的样子。
老医师眯着眼看他坐了下来,然后开始了医生与病人之间看病问症的流程,经过一小时又二十分的问症后,老医师终于收起了那副笑眯眯的脸,一脸无奈的摇了摇头,这个人分明是吃饱了没事做,无病低叹,只怕是想自己得病想疯了,想出来的毛病,他拿起伊泽西的病历本,大笔一挥,狂草一撩,只见那病历本第一页的中间的地方,龙飞凤舞的几个豆芽菜连在一起,但那本子上的豆芽符号伊泽西是一个字也看不懂,老医师写好他那一排豆芽菜以后,就不再说话,拿起桌上的报纸掩面而睡,逐客的意思再明显不过,然后伊泽西就这么被这老医师给无声的请出了那间传说中的心里询问室。
出门后,伊泽西看着病历本上的豆芽菜叹了叹气,他想,或许这会是药方之类的东西,于是他又排了半小时的队,在药房外等待拿药,终于排到他,把病历本伸进窗口后,只听那窗口内输单的小姐满脸惊奇的看着他,但看到他这张茫然不知的脸后,在桌上拿了一支圆珠笔,把那豆芽菜都一一给翻译了一遍,用圆珠笔在豆芽下面写上了一小排他能看得懂的中文字,然后病历本递了给他,但那输单小姐却是一脸怪异的表情。
伊泽西拿着病历翻也没翻开,就被后面排队的人,哄哄闹开了,等他走出那条长龙后,才慢慢翻开那本病历,之见那病历上赫然写着一排清晰醒目的小字,‘无病低叹,简直是有病!’
伊泽西哑然一笑,觉得滑稽,阖上病历本,慢悠悠地走出医院,医院外天空很蓝,异常晴朗,他走得很慢,是因为身体不支,但一走出医院的大楼,一瞬间忽然心情好了起来,本来压抑在心头的什么,像是突然间消失了,迎面而来的是无限明媚的蓝天白天,阳光从树叶缝隙间点点洒落,他握着病历本的手慢慢伸开一个懒腰,缓缓地呼吸着清新美好的氤氲,一想起那病历上‘无病低叹,简直是有病!’这九个字,他又笑了笑,仿佛在顷刻之间脱了这病态,脸上慢慢回了些血色,让他觉得心情大好。
蓝天白云明媚阳光,医院门口入口的两端,摊贩们都在摆弄着各种不同种类的小吃,在这尘雾飞扬的马路旁,却也是生意很好,看了一眼宽阔且四通八达的大马路,他一时间却犯了难,不知道应该要去哪里,忽然听到旁边的妇女清脆的声音,在哄着牵在她右手边的小女孩,“宝宝乖,我们买了这个就要乖乖回到住院部去,要乖乖的睡觉,知道了吗。”
那小女孩虽然很不情愿,但看着那香喷喷的小吃,黑溜溜的大眼睛转了转,像是在内心里针扎了很久,她盯着那小吃很久,终于还是很不情愿的重重点了点头,伊泽西听到‘住院部’三个字,像是被天雷一惊,他忽然间想到了一个人,想也没想就转身往回走,却又停住了脚步,他站在原地想了想,又看了看医院,还是再次走进了那家医院。
可能是由于上午的关系,住院部里人流稀少,走廊上空空荡荡,伊泽西在电梯口徘徊了一会儿,才举步走进了这条清冷的过道,当他越走近那间上次来过的那间病房的时候,他的心里越是紧张,几次走到半路又有要打道回府的气势,这样举棋不定的在这条过道上来回徘徊,路过的护士只当他是哪家病患的亲属,也没注意到这个人在这里徘徊了多久,等他终于下定决心,走进那间病房后,却失望的发现里面竟然是空空如也,房间被收拾得很干净整洁,阳光透过洁白的纺纱窗帘轻轻射入地板上。
这时候一个路过的护士好奇的打量了他一下,才知道,这个人是来看上个星期已经出院的那个叫做苏小研的女人的,要是伊泽西是来看别的人的或许她不会记得,但那个叫苏小研的女人,却是让她印象深刻,其实让她印象最深刻的更确切的说应该是苏小研身边的另外两个人,一个温婉如水、淡然优雅的男人,和一个很凶悍无礼、不懂得退让的女人,一想起那天的羞辱,这护士不由得心里一恨,怒火中烧,伊泽西想向她打听苏小研的状况和下落,但那护士头也没回,只是冷冷丢下一句‘她死了’,就蓦然地走开了,留下满脸震撼、不可思议和接受不了这事实的伊泽西站在那里。
可怜他才恢复的一些生气,却在顷刻之间被人狠狠撕裂,不留下一点痕迹,他忽然觉得胸口仿佛被什么尖锐的重物,毫不留情的撕开一道口子,鲜血淋漓的挖出里面最炙热的一部分,然后捏了个粉碎,茫然无措一瞬间涌上他的脑子,只觉得脑海空白,什么都变得很虚无,本来就摇晃的身体更显得单薄摇曳,他扶住门框,好像就是这一瞬间,他全身的所有力气也被人抽干了似的,整个人开始有些摇摇欲坠。
他只觉得眼前一黑,仿佛脑海里的回忆突然出现,漫上心头,那个人曾经的一颦一笑都在眼前流动,他伸出手来却是什么也捕捉不到,然后他听到有什么东西噗通一声,清脆的掉在地上,仿佛有人向他奔了过来,眼前的那些回忆越渐迷惘,好像一切都沉沁进一片黑色,但那个人的笑容,却始终浮现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