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头杨柳依依,街头的闹市里人影攒聚,往来络绎不绝。
黎念的怀里揣着只空空的竹篮子,只有几根大葱,倒是她身旁的梓邺拎了一堆大大小小的盒子。
每日采购清单是梓邺这个管家的职责,可今日她却被莫名其妙地‘拖’了出来,原因只是怕她在山上的日子久了不熟悉人世处道,说那句话的时候梓邺满脸温和礼貌的笑意,竟是让她无言以对。
“黎念姑娘,你还需要些什么吗?”梓邺的嘴角上扬,温润如流水的笑容。
摆摆手,讪讪地笑道,“不用,不用……”
梓邺点点头,又是指了指前方的酒肆,“我们上去坐坐吧,正好带你去尝尝白闽的地道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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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了楼,小二似乎认识梓邺,他们被客气地迎上了二楼的雅间。
丝竹相伴,翠竹相依,临窗而坐,稍许眺望便可将白闽繁景收入眼底。
很快便上了菜,梓邺尽地主之谊,夹了菜给黎念,“醉意白斩鸡,味道不错的。”
黎念愣神却不知该不该动筷。
“怎么,害怕我下毒?”若有若无的淡雅音调戛然而止,梓邺挥手让奏乐之人退下了。
这样一句质问让黎念的心中更加了然,今日的外出显然别有用心了,“你昨晚看见我了,对不对?!”
“我倒是未曾料到黎念姑娘是这样聪明。”梓邺摩挲着酒杯,眼里的波光潋滟,全然不似斯文气质,倒有些狡黠。
“那你就直说吧,想要干吗。”
端坐的黎念一脸绝然,坚定的眸子里格外认真,梓邺一怔,却笑着道,“我想让黎念姑娘帮我妹妹还愿。”
“妹妹?”
“对,那个白衣女子,她叫梓苑。”
“你,……怎么知道我能帮鬼魂还愿?”黎念蹙眉,心里惊讶,越发觉得眼前的男子有些高深莫测。
梓邺眸色深沉,兀自斟了杯酒一仰而尽,“塓山之界传闻有一女娃游走鬼魂之巅,我想那人便是姑娘吧。”他缓缓又道,“我知道你觉得不可思议,但我已经足足等了八年了,我那妹妹也已经死去八年了,她生来悲苦却还被这凡尘情事所累,我不想让她这样痛苦,你是唯一能看见鬼魂的女子,只有你能帮我。”
顿了顿,黎念抬眸,“那你没听过帮鬼魂还愿需要她牵系之人的眼泪么,你即是她哥哥,只要在坟头哭一遭不就了事了么。”
“实不相瞒,我……缺了泪魄,不会哭,而且,……她心系牵挂的人并非我。”梓邺的手拽紧酒杯,眉间的青筋突兀,清冷如风。
睁大眸子,竟不敢置信还有人缺少泪魄之说,但看起来,梓邺不像在骗她,可是,跟她又有何关系呢,答应过师父,不再涉入鬼魂之事了。许久,黎念摇了摇头,坚定地道,“我不能帮你。”
“原因呢?”
思忖了一顿,黎念才道,“我想做个普普通通的人,也不会再干这一行了。”
“是因为你师父吧,”梓邺讥讽般嗤笑,“他似乎特别讨厌鬼魅。”
黎念的吃惊落入梓邺的眸中,她还未说话便又承接了这样的压力——
你好奇我为何会这样清楚你师父,是么。很简单,八年前取了我泪魄的人便是你师父。还有,只有我知道怎样才能见到你师父,而帮不帮我的选择便在于你自己了。
“我……”黎念的心犹豫了,她也曾想过梓邺是否在欺骗他,因为师父已经羽化登仙了,但梓邺这样了解她心之所系,对师父又了如指掌,看起来不像是唬人。她是那样迫切地想要见到师父,可是当初承若不再涉入鬼魂之事也是坚守的约定啊。但,人的欲念是这样地难以操控,比起陷入永久痛苦的思念,她宁愿自欺欺人一回,总归,再见一面也是好的,“……我愿意帮你。”
梓邺诚实地说道,他从小出生在地冥宫,是鬼魅,也是冷血无情的杀手,而梓苑却是宫主在外救下的平凡女子,因为天资不错也被培养成了杀手,与他自小一起长大,如同亲兄妹。那年,宫主出了任务,派他们取荌晟的心魄,本是再简单不过的事,但他却没料到妹妹推脱迟疑,还婉转地请求他不要伤害那个男子,自小心意相通,他看出妹妹对男子的爱慕之心,担忧宫主不会放过她便独自去执行了任务,哪知荌晟却被陌倾救下,他负伤失去泪魄而归却见到妹妹已死。寻了大半年他才在这庄宅里寻到妹妹的魂魄,询问她死因,她却只是凝着荌晟的身影傻笑,他没有办法,也就改换面容化为尘世之人做了荌晟的贴身护卫兼并管家,希望能陪在妹妹的身边,也是期待有一天能劝服她投胎转世。可八年了,他成了荌晟最信任的人,她却依旧不肯离开。梓邺对妹妹和荌晟的那段过往不大清楚,只是八年里从未听荌晟提起过梓苑,也不知道他是否忘了那个深爱他的女子,黎念要做的,是查出梓苑当年的死因,并让荌晟在梓苑的坟前留下眼泪,了去她在人世的痴缠牵挂。
其实,黎念也想过,梓邺是荌晟和梓苑最亲近的人,他花了八年的时间没有将这段感情了去牵挂,那么她一个故事之外的人又何德何能在几天之内做到呢?但聪明如梓邺,他自然有了心中的算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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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醒来,黎念便随梓邺去了白闽境十里的桃花林。
花已尽落芳香却犹存,黎念却走得极为变扭,她摸了摸脸上的人皮面具,不大清楚梓邺为何要让她扮成梓苑的模样,而来这片竹林的意义又为何。
良久,梓邺的眸光微滞,他扯下桃花树上的一个袋子道,“当年我妹妹喜欢来这个地方,每次回来的时候她都欢天喜地的,可那一回,她却哭得很难过。我问了她好多回,她都不愿告诉我。这是当年她留下的眼泪被我封锁在里面,你现在是她的样子,又拥有鬼魂相通的力量,想必眼泪认了主人,便会告诉你她的回忆。”
黎念一阵吃惊却还是接过了那个袋子,小心打开,里面的一滴滴眼泪像是透亮的琉璃升到半空,又浮现放大在她的眼前。
像是突然进了别人的幻梦,周遭的场景都变得真实起来。
那是一阵阵嬉笑,透着不加掩饰的幸福,桃花林中相拥的着一对男女。
意识直觉里告诉她,那是荌晟和梓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