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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阿布·哈桑的梦(2)

贵妇人回答说:“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实。陛下,我们都是您的奴隶,您竟然不相信您是我们的主子,真让我们感到惊奇啊。”

“你在骗我!”阿布·哈桑说,“我清楚地知道我是谁。”

阿布·哈桑说是这么说,还是让大太监把他扶起身来,让那班奴隶们替他穿上衣服。等他穿戴完毕,宰相就引领他穿过双重的绒幕,来到议事大厅,走到国王的宝座跟前,那一派皇家气象,好不显赫逼人。

这时,一位太监总管和一位大官员用手搀扶他登上台阶,在文武朝臣的一片欢呼声中,他一本正经地在国王的宝座上坐了下来。

那位真正的国王也跟着进了议事厅,躲在一个别人看不见他、他看得见别人的地方,仔细观察着。最让他高兴的是,阿布·哈桑坐在宝座上的样子就像他本人那样庄重。

阿布·哈桑坐定以后,只见宰相走上前来,向他行过君臣大礼,说道:“大教主,愿真主降下的鸿福全都落在陛下您的身上,陛下一生享福之后,真主再把您迎接到他的天堂。让您的敌人都倒霉去吧!”

阿布·哈桑这才有点儿相信,以为他真的是国王,便问宰相,他有何事禀报。

宰相回禀道:“大教主,文武大臣正在议事厅外等候陛下的宣召,请陛下让他们进来向您行君臣的礼节。”

阿布·哈桑立即下令把议事厅的大门打开,让大臣们进来。群臣进入大厅之后,一齐跪拜国王,然后各自坐到自己的位置上。阿布·哈桑向他们点头致意,颇有君主的威仪。

君臣朝见的礼节行毕,宰相便站在王座面前禀报当天的事务。那躲在暗处的老国王把这一切都看得一清二楚,见阿布·哈桑应付自如,对他的才智很是欣赏。只见他把法官叫到身边,吩咐说:“你快给我到某个教区的清真寺去,把寺里的那个老头儿阿訇,以及和那四个帮他出坏点子的老头儿一起给我抓来,重重地鞭打他们一顿。阿訇鞭背四百,四个老头每人鞭背一百。鞭打完毕之后,再让那五个坏蛋穿着破衣服,倒骑骆驼,牵着他们游街,让一个公差在前面走,一路高喊:

‘快来看吧,这就是给那帮嚼舌头家伙的惩罚!’游街以后,再把那五个人永远逐出他们的教区。”

那法官向宰相鞠躬之后,出宫去执行命令了。过不多久,他进宫禀报,已经按照国王的旨意,下令处罚那五个坏蛋了。

国王暗中观看阿布·哈桑,见他及时抓住机会,下令惩罚阿訇和四个伪善的老头儿,神情坚决,语气果断,不禁心中暗暗赞赏。

宰相继续禀报当天的事务,他刚说完他要说的话,那巡警衙门的官员就执行了他的任务,进宫来叩见国王了。他走到宝座前,行了个礼,禀告说:“大教主,根据您的指示,我去清真寺抓住了那个阿訇和他的四个同党,并且已经遵照命令惩罚了他们,我现在呈上一份文件,该区的头面人物已经签字,证明我所言不虚。”

说罢,他从胸口掏出文件,呈送给那个假国王。

于是阿布·哈桑转身向宰相说:“你到掌管国库的大臣那里领取一千枚金币,把它装在一个钱袋里,送交给一个名叫阿布·哈桑居民的母亲。她住在我派人去抓阿訇的那个教区。记得快去快回!”

那宰相以手加额、俯伏在宝座前,行礼之后,退了下去,找到财务大臣领取了钱币,然后由随身的奴隶拿着,来到阿布·哈桑的母亲的家中,交给她那袋钱,说道:“这是国王给你的赏赐。”

那位母亲听了这话,意外地拿到这么一大笔钱,惊奇万分,以至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再说阿布·哈桑,他把一天的事务处理完毕之后,便宣布退朝。他走下宝座,侍从们立即簇拥着他来到餐厅,只见餐桌上摆满珍馐美味,乐师在旁边演奏音乐,舞女在餐桌前跳舞助兴。

他的左右站了七个如花似玉的少女,不停地给他打扇。宫中的一切都叫他着迷,尤其是那七位少女的美貌,更使他心花怒放。他看看这个,又瞧瞧那个,说只要一个美女给他打扇就够了,其余的六位美女,三个坐在他的右边,三个坐在他的左边,陪他一起用饭。

那六位少女便在他的左右两侧坐了下来,可是她们不敢和国王一起吃饭。阿布·哈桑见她们对他是这样恭敬,便亲自给她们夹菜,恳切地邀请她们和他一起用餐。席间,他问那六位美女的名字,她们一一报出名字:“玉颈”、“珊瑚唇”、“月儿脸”、“阳光”、“眼福”、“心肝儿”。那个给他打扇的美女叫“甜蜜”。

每当她们说出自己的名字,阿布·哈桑就对这个芳名说出一番欣赏的话,显得他是风趣而富有才智。那国王本来就对阿布·哈桑赏识有加,现在暗中看到这一切,对他越发看重了。

饭后,阿布·哈桑被簇拥到另一个大厅,只见桌上陈列着精美的点心,又有七个比刚才那些美女还要美貌的妙龄女子,一起走上前来给他打扇。阿布·哈桑怎么也不愿意她们这么伺候他,让她们坐在他的身边,陪他聊天谈心。他谈笑风生,把七个美女全都给逗乐了。国王在暗中观察到这一切,认为阿布·哈桑决非等闲之辈。

这时,天快黑了,阿布·哈桑又被引到另一个大厅,只见装饰陈设更加富丽堂皇,七个有分枝的金烛台燃着明亮的蜡烛,照得大厅明亮辉煌。桌子上陈列着七只大银壶,壶中所盛当然都是美酒,银壶周围是七只水晶酒杯,工艺精巧非凡。

这一天当中,阿布·哈桑只喝清水,还没有沾过一滴酒。原来巴格达有一个规矩,无论贫富贵贱,甚至是在宫廷,白天都不能喝酒,到了晚上才可以喝酒。

阿布·哈桑走到桌子边坐下,他还从来没有看到过像眼前这般富丽堂皇的景象,因此东张西望,高兴得出了神。他拉着右边一位美女的手,请她挨在他身边坐下,又递给她一块饼,问她叫什么名字。

那美女回答说:“大教主,我叫珍珠。”

阿布·哈桑称赞说:“再没有别的名字比珍珠更配你了。可不是吗?

你那洁白的牙齿比最名贵的珍珠还要光洁呢。”接着他又说:“珍珠,既然这是你的芳名,我就这样称呼你了,请你递杯酒给我吧。”

那美女笑容满面地斟了一杯酒,送到他的手里。于是阿布·哈桑从七位美女手里接过了七杯酒,一个个为她们祝饮。这时,名叫珍珠的美女走到酒柜旁边,斟了一杯美酒,悄悄地在酒里洒下一些药粉,也就是昨晚国王让阿布·哈桑喝酒时放的那种药粉,端到阿布·哈桑面前,说道:“大教主,请您喝了这杯酒吧!在喝这杯酒之前,我还想请陛下赏脸先听我唱一首歌。这是我今天写的新歌,我不敢在陛下面前胡乱吹嘘,不过我以为陛下听了这歌是不会感到扫兴的。”

珍珠一曲歌罢,阿布·哈桑也把那杯药酒喝光了,他觉得那首歌唱得真好听,转过身想去称赞一番,谁知那鸦片药性猛烈,突然发作,他顿时张大了嘴,双眼紧闭,脑袋低垂,一下子倒在靠垫上,呼呼地睡过去了,就像前天晚上他喝了国王给他的药酒一样,睡得好沉。这时,他手里还拿着一只酒杯,酒杯从他的手里掉了下来,幸好旁边的一个美女迅速地接住了酒杯。

国王自始至终在场,这个目击者把方才的那一场戏看得一清二楚,他被逗乐坏了,想不到戏弄阿布·哈桑会给他带来这么大的乐趣。显然,他的计划很成功,于是得意洋洋地走进了大厅。

他吩咐把熟睡的阿布·哈桑穿的衣服给换下来,给他换上原来的衣服,又吩咐昨晚背阿布·哈桑进宫的奴隶把他背回家去,放在原来那间屋子的沙发上,然后悄悄离开,让大门敞开着。

第二天将近中午的时候,药性渐渐过去了,阿布·哈桑终于醒了过来,睁开双眼,发现自己正躺在家里,不由惊奇万分,喊道:“珍珠!

晨星!珊瑚唇!月儿脸!你们在哪儿?快过来呀!”

阿布·哈桑大声嚷嚷,把他记得住的宫廷美女的名字都叫遍了。这时,他的母亲正在另一个房间,听到他的叫声,急忙跑过来问道:“儿子,你哪里不舒服吗?出什么事啦?”

阿布·哈桑听到有人在和他说话,高傲地抬起头,对他母亲说:“你这个女人!你在叫谁儿子?”

“哎呀,”他的母亲温和地说,“难道你不是我的儿子阿布·哈桑吗?

真奇怪,你怎么一下子忘了自己是谁?”

阿布·哈桑顶嘴说:“我是你的儿子?你知不知道你在胡说些什么?

我是大教主!你要是叫我不相信这个,那你可真是白费气力。”

阿布·哈桑的母亲一听,认为她儿子的神经有些不太正常,不想再和他争论,就换了一个话题和他闲聊,说昨天那个阿訇被公差抓去狠狠地责打了一顿皮鞭。

阿布·哈桑听到果然有这回事,不禁连声叫嚷:“我不是你的儿子,也不是阿布·哈桑,我是大教主!就凭你刚才跟我说的那回事,我是谁难道还有什么疑问吗?你要知道,是我下了命令把那个阿訇和他的四个同党抓来抽了一顿皮鞭。你怎么跟我争论也没有用,你说的话我才不相信呢。”

他的母亲想帮他恢复记忆,可是她越解释越惹他生气。最后,他实在受不了他母亲唠叨个不停,竟然举起一根木棍,气冲冲、凶狠狠地冲到他母亲面前,那副可怕的模样,真要把人吓跑。那位母亲见自己的儿子疯疯癫癫的,心里特别难过,不由泪水直淌。不料阿布·哈桑根本不管他母亲正在落泪,逼她回答自己的问题:“我是谁?快跟我讲个明白呀!”

母亲温柔地注视着他,面无惧色地说;“孩子,我可不相信真主会抛弃你,让你连自己的亲生母亲都不认识了。阿布·哈桑,你是我的儿子,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实哪!可是你居然自称大教主,你要知道,这个称号只属于我们的国王陛下哈朗·阿拉希一个人呀。再说,我们的国王多么仁慈、多么慷慨,昨天他还赏赐给我一大笔钱呢。”

阿布·哈桑一听这话,疯病发作得更厉害了。国王慷慨的赏赐这一回事使他更加确信他就是国王本人了,因为他分明记得清清楚楚,是他差遣宰相把钱送去的。他疯病发作之下,竟然举起木棍打了自己的母亲一下,还告诉她说,这一大笔钱就是他派人送来的。

那位母亲怎么也没想到她的儿子不仅冲着她大声叫嚷,而且竟然动手打她,她只好大声呼救。街坊邻里听到了她的叫喊声,纷纷赶过来看出了什么事。

阿布·哈桑还在用木棍不停地打他的母亲,打一下,问一声,他到底是不是大教主。那位母亲总是温和地回答说,他是她的儿子。

这时,邻居们冲进房间,听到阿布·哈桑口口声声称自己是国王,一致认定他已经疯了,于是大家一拥而上,抓住了他,把他捆绑起来,扭送进疯人院。

到了疯人院,可怜的阿布·哈桑马上被关进一间装有铁栅栏的囚室里,好让他独自一人慢慢地把头脑清醒过来。为了让他明白他并不是什么大教主,每天早晨,他都要鞭背五十下。

阿布·哈桑的脑海中本来充满了鲜明而强烈的印象:他怎样穿上了国王的服装;怎样高坐在王座上向群臣发号施令;朝臣们怎样一一服从,不敢有丝毫违背;宫中的侍女和奴隶们都全心全意地伺候他,后来他也就真以为自己是国王了。现在这些印象渐渐被冲淡了,后来他终于明白过来,那段奇异的经历只不过是一场春梦罢了。他希望早日回家,从此太太平平地过日子。

阿布·哈桑的母亲来到疯人院看他的时候,发觉他的病情好了许多,高兴得哭了。

“唉,”他说,“妈妈,我也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现在认为这一切只不过是一场离奇的梦魇罢了。以前我对你的态度真是太粗暴了,请你原谅我吧。”

那位母亲满心欢喜地叫道:“孩子,看到你现在说话这么懂事明理,我心里真是说不出的安慰和高兴。不过,我得和你谈谈我对那件事的看法。在你生病之前的那个晚上,你带了一个陌生人回家和你一起吃饭,他临走的时候,没有按照你的意思关好房门,而是让门开着,我看这就给了魔鬼一个机会,他溜进你的房里,让你做了一场可怕的梦。所以,我的孩子呀,你应该感谢真主,因为你现在得救了啊。”

“你说得太对了,”他说道,“我求你快想个办法,让我从这个鬼地方出来吧。”

他的母亲不等他再次提出请求,急忙去找看守求情,他盘问了阿布·哈桑的情况之后,同意释放。

阿布·哈桑回到家里,休息了几天之后,又恢复了他的老习惯,每天请一个陌生人来他家吃饭。

他又一次重新来到桥边等候,那个商人就向他了过来。

阿布·哈桑认为他最近的这场苦恼都是那个商人带给他的,因此赶紧扭过头去,装作没有看见他的样子。不料那个商人偏偏走到他面前,说道:“喂,阿布·哈桑老兄!是你吗?我向你问好了!请容许我拥抱你吧!”

阿布·哈桑回答说:“我才不呢!我一不向你问好,二不跟你拥抱。

你给我走远些吧!”

这次桥头会面,是国王得知阿布·哈桑从疯人院释放回家之后故意安排的,因此他才不会因为对方没好气地赶他走就当真走开呢。国王知道阿布·哈桑给自己立下的一个规矩,只招待外地来的陌生人一次,从此再也不理会他了。他装作不知道这个规矩似的,走上前拥抱他,说道:“哎呀!阿布·哈桑兄弟,我可不准备就这么跟你分手!我们能够第二次见面,我的运气是多么好呀。一个月前,承蒙你的热情邀请,我们一起吃饭喝酒,这回你非得再请我一次不可。”

阿布·哈桑恨不得马上撵走这个不受欢迎的家伙,但是怎么也赶不走。最后,他只得答应对方跟着他一起回家,同时说道:“不过,你得听好,上次你来我家作客,给我带来不少的麻烦!我一定要跟你谈谈你来过之后发生的那些事情。我求你,不要让我再吃第二遍苦。只要你答应这点,过去发生的一切我便不再计较。”

阿布·哈桑回到家中,就叫母亲把烛台端来,让他的客人坐在沙发上,自己坐在客人的旁边。不一会儿,晚餐端了上来,两人不多推辞,开始吃饭。

饭后,阿布·哈桑的母亲进来收拾餐桌,把水果、甜食、酒和酒杯摆在儿子旁边,然后退了出去,再也不进来了。

他们喝了几杯酒,国王问道:“你从来没有想过要结婚吗?”

阿布·哈桑回答说:“从来没想,还是一个人自由自在的好。”

国王说:“这主意你可打错了呀。我一定替你物色一位值得你爱的姑娘,你一定会喜欢她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拿起阿布·哈桑的酒杯,偷偷地放了一小撮药粉,再把酒杯斟满,递给主人说:“来吧,为我要替你选中的那位姑娘干杯!”

阿布·哈桑接过酒杯,摇了摇头,笑着说道:“好吧,既然你劝我娶一位妻子,我也不能不识好歹,为了一件区区小事,把你这么一位有见识的贵客给得罪了。来,我为你答应替我选中的那位姑娘干杯!

虽然我对目前的情况十分满足,并不指望你说到做到。”

阿布·哈桑说完,一饮而尽。不一会儿,他就像上次那样昏昏沉沉地睡着了。国王便吩咐随身带来的奴隶(就是上次的那一个)把他背回宫去。国王这次不打算把阿布·哈桑送回家了,于是主仆两人走出宅子以后,随手关上房门。

他们回到王宫,国王吩咐把阿布·哈桑放在大厅的沙发上。一个月前,他就是昏迷不醒地从这个大厅被背回家去的。接着,他吩咐侍从们替他换上衣服,穿上他原来扮演国王时所穿的那件王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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