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二十四晚上七点半,马车驶抵了位于菲特列大街3号的摄政王府邸.我实在是来晚了——从门口那一圈圈的华丽马车便可以看出来。
在车夫将请柬交给门口那几个头戴假发、身着制服、神态傲慢的仆人之后,我步入府邸,正式加入了这场华丽丽的表演会——没错,是表演会,看看大厅里那些衣冠楚楚、谈吐优雅的绅士,再看看这些衣着华美如孔雀、大脑空空如松鸡的淑女吧!他们是多么富有魅力啊!
不出所料,我一进来便成了舞会的焦点人物之一。许多人一边对我指指点点一边窃窃私语。我默不做声地走到一个角落,坐在沙发上。低调,要低调!
突然我看见我的那个表妹艾琳娜·冯·费斯蒂尼伯爵小姐就在不远处,她正在和一帮青年谈笑,那神态俨然像个被一群侍从围绕的女皇。而她附近的那些女孩则带着明显的嫉妒神情低声诅咒着。
没过多久,我发觉她已经发现我了。因为她一直在偷偷地瞟我。当然,她眼里的可没有爱慕,而是——怎么说呢……应该说是愤怒吧,对,愤怒,一个自以为受到了伤害的孩子的愤怒……
慢慢地,这群人的谈笑声越来越大了,也越来越向我靠近。我拿起桌子上的酒杯,轻轻抿了一口,等待着他们的来临以及之后的挑衅。我的表妹,您可千万别让我失望……
“弗朗茨,你是学习过法律的吧?我问你,在我国,疯子是可以被剥夺治产权的是吗?”艾琳娜开始进攻了。
一个很好的开始,不是吗?
“小姐,您说的没错。根据普鲁士现行法律,一个已被证实患有精神疾病的人确实可以被判处禁治产。”一个戴着眼镜的青年回答。
“那么,一个一直以来行为乖张,不断给家人和亲戚带来麻烦和困扰的人是否可以被认为是精神异常?”
“也不能这么说。毕竟行事异于常人,不为世俗所接受的人除了疯子还有天才。苏格拉底不也是被代表民众的五百人陪审团判处死刑的吗?”这位小学究看来不认识我,也不知道我与费斯蒂尼伯爵的纠纷,依旧在卖弄着自己的学问,“还有但丁……”
我几乎笑出声来,连忙又抿了一口酒。伯爵小姐的脸色突然难看起来。
片刻后,她缓下脸来,又挤出笑容对着另一个脸上长满雀斑的青年说:“亲爱的约瑟夫,说说你刚才提到的在但泽的惊险经历吧?”
刚刚失宠的眼镜青年还想挣扎:“小姐,请听我说完……”
“弗朗茨,现在我是在问约瑟夫!”
“好的……,小姐。”可怜的眼镜青年悻悻然地住了口。
这时,雀斑青年开口了,他说的是那种所谓的法式德语,每句话都夹杂着大量的法语词汇,好象不这样就说不全话似的。“亲爱的艾琳娜,如您所闻,我在位于但泽维斯瓦河畔的家族庄园巡视时确实遭到了极大的惊险,几乎……几乎都无法在这里见到您了。”
“哦?这么说您还遭到了生命危险了?多刺激啊!”
恩,向我示威吗?我倒想看看,这个雀斑青年到底是个什么货色!
“是啊。那大约是在九、十月间吧,我去庄园巡视并且顺便收缴地租。众所周知,我的家族对佃户一向十分仁慈,只收取他们一部分的收成。可是,那群佃户,那些冥顽不灵的贱民竟然还嫌收得太多,居然围住我们要求延期缴纳!您没身临其境根本无法想象当时局势的惊险啊。要不是我和管家当时带了不少仆役,不然恐怕还真要受他们的胁迫呢!当然,最后管家又叫来了一些人,狠狠地教训了这群目无法纪的人。没说的!对这些贱民,就是应该用拳头和皮鞭!”
我连笑都不想笑了。艾琳娜,你就结交了这样一些废物?我完全能够想像出一群佃户围住他们的主人乞求只是延期——仅仅是延期缴纳租税的“惊险”场景。以上位之身肆意ling辱别人,居然还能如此沾沾自喜,你还真是光荣啊!
旁边的几人也轻声笑了。看来他们也想像到了,至于现在艾琳娜的脸色……算了,还是不说的好。
艾琳娜终于不再掩饰了,直接对另一个一直站在旁边默不作声的金发青年说:“阿勒克斯,我觉得有些累了,我们去那边坐一下好吗?”她指了指我坐的沙发,“让我们请那位先生换个地方坐吧?”
这时那群青年才向我看过来。那些认识我的人顿时恍然大悟,明白的艾琳娜的用意。阿勒克斯·冯·巴登苦笑了一下,走了过来,略带歉意地对我说:“海因里希,你恐怕已经听见了艾琳娜刚才说的话吧?”
我回答:“是的,我听见了。”
“那么,我请您换个座位,好吗?”
我一口把杯子中的酒喝干,然后回答:“不。”
“海因里希,我知道你最近的事,也对你的遭遇深表同情。但是今天请你看在我的份上,看在我的份上让一次座如何?你已经看见了,我现在在追求伯爵小姐。请你帮我一次忙,好吗?”
“不。”
“阿勒克斯!”艾琳娜不耐烦地喊。
阿勒克斯又苦笑了一下。“恐怕我不能接受你的拒绝。”
“不。”
“那么,”阿勒克斯·冯·巴登从口袋里掏出手套,“我们只有决斗场上见了?”
“随便。”
“什么,决斗!哎呀呀!真是吓人啊!”这时一个高亢的声音突然传来。
我和阿勒克斯几乎同时转头看过去。只见离我们不远处站着一个金发碧眼,高大英挺的青年,正含笑看着我们。“曼弗雷德·冯·蔡斯勒本!”我们同时喊道。
“没错,是我,大家好久不见啊!”
我们走了过去,很多认识他的年轻人也纷纷围上来跟他打招呼——曼弗雷德·冯·蔡斯勒本几乎认识柏林上流社会的一切人。
“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啊?怎么事前也不说一声?”人群中有人问道。
“我临时决定回来的。昨天中午才赶到家的。承蒙摄政王殿下的关照,下午收到了请柬。所以,我想给你们一个惊喜……”他又笑了一笑,“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大家都还好吧?”
“还好。”“还可以啊。”“缺了你怎么行呢?”大家此起彼伏地应答。
“看来大家都还不错嘛。”他转头看向我和阿勒克斯两个,“阿勒克斯,刚才你说要和海因里希决斗?为什么?”
“为了一点小事……”
“既然只是小事,那还是不要决斗了吧!毕竟大家都是朋友,不是吗?”
阿勒克斯踌躇了一下才回答:“好吧,既然你这么说的话。”
这时,被无视很久的艾琳娜终于忍不住了,愤然转身离开。阿勒克斯连忙说抱歉并追了过去。
曼弗雷德则走了过来:“海因里希,现在我们聊聊吧。”
“好的,我也正有此意。”
我们又另寻了个比较清静的角落坐下。这时司仪正式宣布:“舞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