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粤西战事（上）
兆华当皇帝已经一个多月了，此间除了为自己的计划做些外围工作外，还有一项例行的公事，那就是指挥广西剿匪。说到太平天国，兆华虽然不是很熟悉但大体过程是知道的。
道光三十年十月初十，洪秀全三十八岁生日，拜上帝教举行恭贺洪秀全万寿的大典。万寿庆典，形势大好，洪秀全心情愉快，纳了二十一个新妃，合其先在大湟江娶的十四个小妾及原配赖氏，共设三十六宫，“母仪天下”。杨、冯、萧、韦、石诸人也纷纷与上百名女教徒喜结良缘。
万寿庆典上，洪秀全正式宣布，拜上帝教起兵反清，洪秀全自称太平真主，教徒组成的部队称太平军。洪秀全既已称王，那就不再是流窜的“教匪”，而是真正要夺取国家政权的“窃号之贼”（曾国藩语）了，清廷不得不调集精兵强将围困金田。清廷派遣当时最负时望的头号悍将向荣出任广西提督，与能吏周天爵等人联合指挥对太平军的剿杀。
咸丰元年正月十八日，两军在大湟江口、牛排岭大战，太平军于竹林设伏，大败向荣楚军，但此后几次出击均皆失利，向荣因此得赐号“霍钦巴图鲁”。太平军被困乏粮，火yao耗尽，于是乘虚突围，至武宣、象州一带与其他教众会师。二月二十一日，洪秀全抵达武宣东乡，改称天王，正号太平天国，以本年为太平天国辛开元年，蓄发易服，号令四方。
此时前线清军主将有三人，分别是两广总督李沅星、广西巡抚周天爵和新任广西提督向荣。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可这三个大老爷们也不是省油的灯。仗还没打起来，自己的司令部里就先炸开了锅。
这三个人中，无论哪一个在当时都是一把剿匪的好手，但在咸丰的调度之下效果却并不好。李沅星位置最高，既是总督又是钦差大臣，自有统辖全局之责，而且他本人也算老于行伍，不久前率军在湖南剿灭了李沅发起义。但即便是这样，周天爵和向荣二人依然不服他。
任何时候不服从领导都是要本钱的，而周天爵和向荣还当真有这样的本钱。
三人中论起打仗的资历，向荣那是当仁不让，他从军二十多年，长期转战于西部各省，从新疆、甘肃到四川、贵州都留下了他“战斗过的足迹”。
若论剿匪的理论建树，周天爵却敢拍拍胸脯说一声“舍我其谁”。周天爵是一个具有暴力倾向的老顽固，作为帝师杜受田的门生，周天爵很有理学书生的死硬脾气，一直是清廷镇压流民叛乱的急先锋，在多年的斗争生涯中积累了丰富的经验。他还善于把经验转化成理论，在他上呈皇帝的奏章中有不少篇目堪称剿匪的“经典策论”。
咸丰元年三月，太平军近三万人聚集在在三里圩，准备在此地打一场规模空前的会战。三里圩是一个适合出奇制胜的战场，这一地区多丘陵，村庄以棋盘状散布其间。太平军以奇兵占据丘陵，居高临下，控制各个战场，又以山为防，在各山口埋伏精兵，扼守进出战场的交通线。在这个沟壑纵横的战场上，太平军将部队主力分数队，在数条战线布置开来，形成大纵深防御阵地，清军既难包围，又无法正面突破。
周天爵根据自己的理论制订了一套进攻的严密方略，但遭到钦差大臣李星沅和将军向荣的反对。焦急暴躁的周天爵在与李星沅吵翻后，独自赶赴前线决战太平军。周天爵读书读得脑子进水，居然相信说书人岳珂杜撰的岳爷爷朱仙镇“八百破十万”的小说家言，随身只带了一百团勇，在路上又临时招募一百人。岳武穆八百破十万，周大帅今日准备两百破二万五。
当周大帅亲率二百大军赶到武宣县时，全县百姓因惧兵火早逃窜一空，知县刘作肃独守空县。周天爵问他“有何准备，答云‘只有一绳’，则大哭”（周天爵《致周二南书》）。周大帅似乎嫌二百人太多，于是分兵一百给刘作肃守城，自率一百人破敌，“留兵五十名、勇五十名守、其一百名赴前扎营赴敌”，众军“皆失色”。周天爵则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下令“违我制者斩”，气势汹汹地杀向东乡（这老书生实在迂腐顽固得可笑又可敬）。
话说向荣听闻周天爵百人大军开赴前线邀击太平军，大惊失色，督部下两千楚勇“一日夜走二百余里，十五日申刻”终于及时赶到救下“犹气定神闲”的周大帅。此时洪秀全也在前线，洪素闻向荣善战之名，命韦昌辉率队撤退。李星沅得向荣报，急令秦定三、李能臣分别带黔勇、滇勇五千人增援，周大帅从小说回到现实，也抽调壮勇、瑶勇数千及李孟群手下团练助战。
向荣因见前日太平军望风撤退，不免自大，仅带六百人就出阵挑战。不料关键时刻，部下居然想谋害向荣，四下跑散，丢下他和几十名亲兵被困在阵中。周天爵提新来增援的二百东勇和自己带来的二百士兵前往救援。东勇勇猛冲锋，周天爵的部下却如见鹰之雀，裹足之羊，无人向前，虽周天爵手刃逃兵二人，***亦无应者***。于是太平军都集中攻击周天爵，周大帅却临危不惧地抽起烟来。“贼皆聚击于我，炮子如雨，我仍吃烟”，服侍他的人却不知老爷子有大神通，吓得屁滚尿流，“点火者按不住烟窝，而抬轿者后二人起不来矣”（周天爵《致周二南书》）。所幸东勇骁勇无比，周、向二人终于突围。
秦定三等人带大队援军赶到，清军兵力过万，势力强雄，准备一举歼灭太平军。为了讨论如何进攻，清军统帅又吵作一团：周天爵骂李星沅，向荣骂周天爵，周凤歧骂向荣，李能臣既骂周天爵，又骂向荣。主帅吵架，士兵也没闲着，黔勇和楚勇直接找了个场地开练。
经过激烈的争吵和谩骂，清军统帅部勉强通过了周天爵的四路进军的方针，并付诸实施。
双方战至天黑，清军终于不支，大败而归，这场动员数万人的空前惨烈的决战，以太平军获胜告终。周天爵等为毕其功于一役，动员了数省精兵，仍不免一败，他们不得不承认，遇到了前所未见的高明对手。
三里圩大败周天爵，避免了太平天国政权被扼杀于摇篮中，也使杨秀清在军中的地位更加牢固。这个农民出身的军事天才，此时已完全证明了自己卓绝的治军才华。严格挑选训练部队，大量派出斥候骚扰侦察，注重防御工事修建，根据战场合理配置兵器，正面主力决战与战场欺诈结合，逐次投入预备兵力，以根据地为依托，迎敌于国门之外：这几条杨秀清式的战法，在天京变乱前，一直被太平军上下遵守，使得太平军长期保持与湘军精锐不相上下的战斗力，在兵力相当甚至少于清军的情况下，屡屡获得胜利。可惜冯云山、杨秀清死后，这些战术方针被执掌军权的石达开等人尽弃。太平军疯狂扩军，军法废弛，畏惧阵地战，专好流窜作战，又重新回到李闯、黄巢的“流贼”老路上去，以至于百万大军，尽为曾国藩数万人所破。
周天爵屡次进攻大败后，开始研究“兵仙”韩信背水一战，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战术思想，提出一个周氏“坐战”新理论。传统“坐战”，无非就是修碉堡，挖壕沟，设立炮台，围困死守，决不出战，一直等敌人粮尽突围再行歼灭。
周天爵的“坐战”又有其惊人的创新：他挖掘壕沟，修筑要塞，不但要围困太平军，更要使清军一同被围困在战区内，用“四面皆厚墙深壕”使得敌我两方“死即同死，生则俱生”。通俗了讲，就是哥几个全都困在这里，谁也出不去，都别当逃兵，要死一起死，置之死地而后生。修碉堡断自己的退路，实为军事史上一大奇谈，周天爵搞笑功力竟深厚至此。
周天爵的“坐战”策略，除了将清军也困入阵地的做法，其他倒与后来湘军的围城战术暗合，都是以蛮破巧的路子。太平军被“坐战”的清军碉堡、壕沟围困，虽然军无大损，但数万人困坐一隅，后勤却发生了困难，粮食尚足支，最缺的是食盐、洋烟。
本来冯云山制定的十款天条是禁止教徒吹洋烟的，太平军统帅也以身作则，上行下效，风化肃然。问题就坏在清妖头目周天爵太不是东西，居然在两军对阵时抽起烟来，而且这老清妖抽烟居然抽得十分有型，一杆烟枪用得光彩照人、威风八面，如武侯诸葛亮临世，汾阳郭子仪重生。太平军见清妖头目巨酷无比，士气尽为所夺。不得已，洪、杨、冯、萧只得也学周天爵抽起烟来，反正都是吹烟，要吹不如吹洋烟。太平军上下见主帅吹起洋烟，潇洒胜过周天爵，于是斗志昂扬。从此洋烟就成为太平军必备的战略物品。太平军派出精干士兵，偷越“大头妖”张钊防守的黔江，购买食盐、洋烟，因购买洋烟、食盐，前后损失士卒数百人。
周天爵见太平军急切寻觅烟、盐，暗中使坏，“差人售入毒盐六石”，毒害不少太平军战士。其于洋烟无法下毒，不能加害太平军高层领导。即便如此，太平军士兵也已经骚乱起来，军心动荡，开始有士兵逃亡。
清军屡吃败仗，清廷意识到太平天国是威胁其统治的劲敌，立即加大会剿力度。转眼到了五月，湖北盐法道姚莹、江淮杨道严正基两名干练能臣相继到达广西，广州的火器专家乌兰泰也以副都统身份到前线参战。而也就是在兆华接替咸丰的五月中旬，前首席军机大臣、文华殿大学士的身份，到达广西。
此时，前总督李沅星因日夜忧惧已经病死在任上，而周天爵在满洲将军的打压下也势单力孤退出了核心决策层，其潇洒搞笑的表演也告一段落。
昔日的“三巨头”，如今只剩向荣一人，加上向荣军功累累，“前敌总指挥”的位置非他莫属。但后加入战场的满洲大将乌兰泰、以及赛尚阿带去的开隆阿、巴清德等人却并不服他，这几位都是有着“奴才思维”、临阵经验欠缺的满洲公子哥。巴清德甚至不会说汉语。整个五月下旬前线没啥大动静，小败一仗众将就相互推诿，小胜一仗就打破了头争功，搞的向荣也很没心情。
不过钦差大臣赛尚阿到底是一代能吏，手持皇封的“遏必隆神锋握胜刀”赶到桂林后，先从整顿吏治入手，将地方不法贪官和作战不力的将领统统革职拿办，又着力协调前线各将帅，使得前线指挥步调一致。
五月十五日，兆华又把曾国藩对后勤以及用人安排的建议寄谕到桂林，经赛尚阿整顿，清军士气有有改观。清军采取齐头并进、密集靠拢、步步为营、稳打稳扎的方针，多路进军，不求其速，但求其稳，清军开始取得重大进展。尤其向荣一军，屡屡攻太平军得逞，洪秀全等在中平待不住，迫不得已突围回师金田。
就在这次突围中，太平军遭到猛烈攻击，阵亡近千人，前番提到赛尚阿的捷报指的正是这次战斗。由于这一个月里，兆华两次在朱批中询问江忠源的情况，所以前线众将都以为江忠源内阁中有人，便不敢将其战果据为己有。
就这样清军一方真正的超一流名将，湘军祖师爷江忠源以一场“斩敌目二人”的漂亮胜仗登场了。可惜，这时的江忠烈公，是个手头只有五百团练的闲散官员（历史上江忠源虽功勋卓著、名满天下，然其毕生用兵，合团练竟未出三千之数）。
即便在兆华下旨封赏之后，江忠源依然只是一个五品小官，外加单眼花翎，在都统、总兵满地都是的赛尚阿帐下想要进一步升迁难上加难。尤其是他的周围和上司基本都是没文化的满洲将军，若长期被这些人打压其郁闷可想而知。历史上，江忠源在广西作战的日子里确实是郁闷不堪的。
注：本章很多段落直接引自《通天血路——太平天国往事》一书，作者是西风欺客梦，由线装书局出版发行。九哲对太平天国历史了解不多，而且本书中计划一笔带过，只要达到让江忠源等人上位的目的就可以了。由于《通天血路》一书写得确实很精彩，妙笔生花，搞笑至极，九哲看后叹为观止，所以把其中最搞笑的周天爵部分拷贝于此，一来让大家乐一乐，了解一下古代各式各样的读书人；二来就是对战局和广西情况有个大概认识，对日后兆华的一些策略将会有更深的体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