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你说些什么,我哪还有应该放手的东西?本来所有的一切,都已经变了。”她苦笑着退后,任由我擦拭她的双手,一双美目黯然失色。
“我说这些话,不因毓雪是我夫君,”看她花容失色的表情,我叹气:“只因你是我姐姐,是我在这里为数不多亲人之一。姐姐,路就在前面,不放手,怎么能走下去?”
她凄惨一声笑,晃了晃身子重重跌坐在椅子上面。
“我只不过唤了毓雪入宫探望我几回,合妃那儿就告到了圣上面前,大庭广众之下当众责罚;现下连着亲妹子也要怪我么?”她呵呵冷笑起来,形状凄厉:“难不成,我连见见所爱之人都不行么?”
我大惊失色,上前去搀扶姐姐,手刚刚触及她的衣角,又被她挥了开来。冷然脸颊一阵刺痛,顾不上许多,一步上前,我紧紧抱住姐姐的娇躯死死禁锢在怀里,不让她伤害到自己。
从未见过姐姐如此,我不禁有些后悔。刚才的话兴许重了些,可是不下猛药,怎能让姐姐知道——宫中监视她的人,何止合妃;想要拖垮她的人,何止一个合妃。
我嫁给了毓雪,只因不愿让爹娘失望伤心,随波逐流莫不是一种生存方式。姐姐——却是天生的倔强,她从来柔弱不爱言语的个性,在遇到坚持的事上从不妥协。如此刚硬,如何能在宫廷之中生存下来。再加上帝王不宠,等于加剧了宫廷之中加害她的势力。
我拍抚着她,听着她抽噎不已,胸中溢满无奈之情。
“夫,夫人......”随侍我的小丫头捧着三根鲜嫩的芦荟进来,草叶锯齿形状的芦荟被托在金色的凤纹盘子里,青翠欲滴。
“进来,快,扶起仪妃殿下。”我吃力的扶起姐姐,她狠狠地掐住我,只是看着一个地方愣愣不动。
那个丫头手脚利索的把芦荟放在桌上,才跑过来帮我扶起了姐姐,手上力量不小,一把就撑起了她的身子。
“夫人,这神志不清之人要躺平,拿来色味刺激之物放入鼻端让她清醒。”她让姐姐倚靠着,略微壮实的身形有些不像女子,又窈窕修长的比一般女子出挑些。
她不费吹灰之力的把姐姐扶上矮塌,又从身上拿出了一小瓶白色什物。我皱皱眉看她,她会意,半跪着举起白色瓷瓶呈递在我面前:“这瓶子里面名为嗅盐,轻轻一吸,专治昏迷症状。娘娘现下半为晕厥,正合适此用。”
看她总是乖巧跟在米府派来的丫头后面默默无闻的做事,想不到竟是个藏着秘密的。我胸中有了打算,随即道:“去,试试看。”
她眸间染了喜色,立刻拿起药瓶放在姐姐鼻下三分处,果然,嘤咛了一声,姐姐从迷蒙之态转醒过来。
“你走吧,我要歇着了。”甫睁开眼,她一双通红的眼直盯着我。
姐姐如此,看来是听不进去任何谏言。不如作罢,姐姐的性子,大概也会在宫中变得柔韧一些......
领着随行的丫头回到了府中,我第一件事,就是见了毓雪。
“可以安排一个丫头在姐姐身边么?”见着了他,我一开口便提出了要求。
一旁的丫头哆嗦了一下,我看过去,她又垂下头不知想些什么。
“为什么?”毓雪未料到我有此一说,正让下人脱着衣袍的双臂也抻直了忘了放下。
“其一,姐姐并不适应宫中环境,若是我会寄望有个得用的人来侍奉着;其二,今日我瞧上了自己身边一个丫头,觉得还能用上;其三,有个互通有无的人在姐姐身边,我也用不着这么累一趟趟往宫里面跑了。”我扇着凉扇,倚在斜榻上看他。
他顿了顿,面色稍有些淡色:“进宫看望若嘉,怕是她身边缺了什么......”
我打断他,冷笑道:“姐姐就算没了人关心,还有我,还有陌家。夫君大人何来此说?”
言及此,他怒色陡升,从未发脾气的男人竟是一拂袖筒横扫一片盆栽茶具,叮铃咣当的纷纷坠地,粉身碎骨。看他唇色惨白,我心中不无悔意,反复想了很久,决定不去计较,到头来还是拗不过自己的倔脾气竹筒倒豆子似的倒了出来。
“毓雪......”我心中一软,犹豫着开口。
他斜插如鬓的双眉微微挑起,嘴唇紧抿着哼了一声,看也不看我就夺门而出。只在风中留下句:“随你便。”便迎着日落之处走了去。
“夫人,你还好吧?”一只有力的手扶起我的肩肘,让我有个倚靠的力量。
我这才意识到,刚才毓雪这一走,竟让我格外虚软起来。不知是心在痛,还是头在痛......
“我可以自己站着。”偏头看向她,我柔声道。
她一低头,还算细致的面孔依稀能看出几分英气。此女子若是练武,必能有所成。
心念一动,我执起她的手细细打量起来。她手骨比起一般女子粗爽了些,愣骨分明,体态高挑健壮,依照爹爹以前的说法,此人若是男儿定能招之军中。
她手指微动,似有怯意想要抽回。
“你是总管选入府的么?”我笑着看她,放开了她。
“奴婢是皇上赐予皇子的宫人,原先在宫中出生长大的。”她低头应答,一双手紧紧搓揉着衣角。
我看她额头滴汗,不禁奇道:“莫不是这间屋子热了?”
她紧巴巴瞅着我,双膝抖个不停,只是诺诺一句:“奴婢不热。”
撑了撑额角,我继续道:“热了就说一声,我这里你不必计较许多。”
她唯唯诺诺点头,眼睛看着地板直要盯出个窟窿来似的。
“我从小在小村小镇长大,从未见过皇宫,如今见到,倒是真有些后悔,”我支着下巴,对她淡笑:“谁无父无母,怎奈宫墙一丈几许,竟是隔断了人间至情。”
她一惊,双膝抖的更加厉害,嗫嚅着说道:“奴婢,奴婢自小生长宫中,亲情一事不太了解。”
“我跟你说这些,不是要责罚你,”机灵的丫头,她以为因为她看见姐姐的失态,我会责罚于她让她闭嘴。想到此,我的口气暖了起来:“别站着说话了,我没要把你怎样。带你入宫本是因为不想让绿意入宫窥得姐姐,你也知,在这地方总要提防着点儿。”
过了半晌,她抬了抬眼皮觑我,看我面无冷意,才舒口气,慢慢跪了下去:“奴婢名为春晓,在冷宫之中长大。因为身子粗壮些,经常被派去当作扫洒丫鬟。儿时曾经侍奉过月皇宫的寒妃娘娘,所以——”
“寒妃娘娘?”我心中一堵,想起了那一张冰冷若寒霜的面孔,不禁蹙眉。
“夫人识得娘娘?”她听我口吻不对,也止住了话头。
我回过神来,忽略心口的滞涩,轻轻啜了口茶水。这个丫头,该说话时一句不少,不该说时也敏锐有加,若是不善用,还真是浪费了。
“识得。”我点头,掠起笑颜:“寒妃娘娘与家母曾是相熟之人。”
她极快的点头,面上放松些许,扬起一抹笑容道:“奴婢很是喜欢服侍娘娘的,跟着娘娘出门总是气派十足的。”
我笑着坐起身子,她立刻上前给我腰下塞了个软垫子。这份心思,真不是一日两日训练出来的。
“若是让你跟着一个不是那么气派十足的娘娘,你可愿意?”我拍拍她的手,轻声询问。我尽量把口气放柔放轻,这并不是一道命令,若是她只是遵从而不是真心愿意帮姐姐,去了也无济于事。
“奴婢......”她犹豫着飞快转目,机灵的说了句:“但凭夫人做主。”语毕,脸上流露出些惧意哀愁,真是恰到好处的把我给驳了。想来,她是知道我不会强迫于她。
轻叹一声,我仰回床榻道:“罢了,不为难你。宫中也不是个省心的地方。”
她的睫毛抖了抖,深深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