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状元府邸。
几个家奴慢慢出了后门,托起麻绳裹着的一卷破席,走向郊外的乱葬岗,那席子里裹着个人,她的一只脚从席子露了出来,翠绿色的绣鞋上沾着斑斑血迹,触目惊心。
而这几个家奴一脸漠然,像是例行公事,早已司空见惯。
忽然,一个身穿黑色夜行衣的蒙面人从天而降,几个家奴还没看清这人的身影,就觉得颈后一麻,接连软软倒在地上,人事不省。
黑衣人急急从怀中拿出匕首,挑断绳子,揭开草席。月光之下,席中的少女头发散乱,淤青的双目紧闭,鼻子、嘴巴都淌着血,身上的衣服被鞭子抽的残破不堪,露出了已经皮开肉绽的肌肤,血迹沾满全身,看不出布料的本来的绿色。
“青杏——我来晚了。”封如沐眼泪夺眶而出,伸指到青杏鼻前一试,还好有气,只是气若游丝。
封如沐从怀里摸出一瓶尉迟云给自己带的天香续命露,灌到青杏嘴里,并运功给她输了不少真气,护住她的元神。做完,迅速把她背到身上,正要飞身离去,只见前面一人,手持纸扇,挡住了去路——正是封文皓。
封如沐扯下黑色的蒙脸布,目光如寒冰利刃,划过封文皓的脸。
封文皓默然不语,与她冷冷对峙。
“原来这就是封家的治家之道,以德服人。”封如沐的声音变得阴狠无比,但仍是带着微微的颤抖。
“你是要离开了么?”封文皓面色不改,仿佛对她的怒斥置若罔闻。
“你以为凭你能拦得住我?”正说着,封如沐手中金针已经悉数射出。
封文皓挥扇一扫,十几枚金针成一排钉入了扇骨之上。
“早听说羽门暗器出奇制胜,今日也算难得一见,现在有幸见识一下白隼的绝世功夫,灵丫姐姐,出招吧。”
“你、不、配!”
封如沐重重吐出这三个字时,封文皓惊觉那一排细细的金针尾部突然窜出丝丝刺鼻的烟雾,他刚想要闭气,可是为时已晚,只觉全身酥麻,腿一软,栽在地上。
“回去告诉爷爷,我是丫鬟出身,也是贱命一条,承受不起封家的福泽。”
说罢,负起青杏,一招“一飞冲天”,疾速而去。
封如沐使出了全身的力气,疯了一般的奔走,已经分不清是在逃还是在发泄,脑中盘旋着那天戚息被打断的话:
“出了状元府的大门左拐一直东走,就是戚宅,你什么时候想通了,随时可以去……”
“青杏,再坚持一下。”封如沐侧头向不省人事的青杏说。
戚宅。
“你们家少爷呢?”封如沐心中急切,不免声色俱厉。
“我…我们不知……”两个守夜丫鬟跪在地上,看着刚才破窗而入,一身黑衣,面色阴沉的的封如沐,又看到她背上血迹斑斑的青杏,吓得瑟瑟发抖。
“阿梅姐姐!”这两个丫鬟看到了疾步走过来的白衣婢女,像是见到了救星一般。
“少爷确实不在府中,他这几日都不在京城。姑娘何必为难她们?”阿梅已然认出封如沐,替两个小丫鬟辩解,“姑娘不妨改日再来。”
“我为难她们?”封如沐打量着眼前不卑不亢的俏丫鬟阿梅,不知为何,心中有气,想起她那天在玉簟湖畔对戚息的卑躬屈膝,轻嗤:
“既然他不在,这京城再没什么可呆下去的,回头你们少爷回来,就说白隼走了!”封如沐身背青杏,扭头而去。
“阿梅姐姐,她……身上的那个姑娘好像伤的很重,我们是不是应该……”其中一个小丫鬟怯怯说道。
“少爷素来爱洁,她满身血污,该如何处置?”阿梅打断丫鬟的话,“况且,人都已经走了,说这些也没有用。”
两个小丫鬟对视了一下,不敢再说。
封如沐疾走如飞,一直奔出城门数里之外的一间破庙,放下青杏,用手探了一下她的鼻息,仍然是不稳,急忙给她灌输真气,又往她嘴里塞了一丸丹药,听到她呼吸渐渐变得平稳,知已无性命之虞,便重重松了一口气。
封如沐将地上的茅草铺好,让青杏躺稳,出去找水,想起这一整天的事,觉得心中痛楚难当,胸腔之中血气上涌,忍不住仰天大声嘶吼——
就在这一吼让鸟兽皆惊之时,远远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是哪个挨千刀的惹我家小白生气了?”
“师父!”封如沐看到眼前的尉迟云这个久违的亲人,心口的怒火与重压之下,再无法撑住,奔上前去扑到了尉迟云的怀中,失声痛苦。
尉迟云轻轻拍着爱徒的背,看她泪如雨下,虽然不知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他抚养两个女娃长大,甘如饴幼时娇憨可爱,楚楚可怜,常常腻在自己怀里,要师父哄她疼她,实则正因为遭遇过重大的变故,性格耐磨坚韧,反而更能经受的住打击;相比之下,封如沐显然少了些小女儿态,从来都能把自己打点得很好,聪明伶俐,善解人意,比较令人省心。但是往往越能沉着冷静,面面俱到,思虑的东西也越多,当一切如排山倒海来袭的时候,她会瞬间被击溃。
封如沐觉得师父的怀抱无比踏实,想起破庙里的青杏,立刻控制情绪,拖住尉迟云的手臂往回走,说:“师父赶紧随我来,有人受了重伤需要救治。”
破庙里,封如沐端着一个破碗,里面盛着半碗从外面收集的露水,跪在了青杏身边,用树叶沾了沾,滴在青杏毫无血色的唇上。
“这丫头伤的不轻,皮肉筋骨皆受重创,所幸的是五脏六腑虽受波及,但是还没有太过损毁,总算捡回一条命。”尉迟云替青杏把完脉,又看了看她身上的伤。
“那会烙下病根吗?”封如沐抚上青杏的额头,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停地滴落在青杏的脸上。
“元气伤了,自然底子受损,不能跟常人相当,要看恢复的状况。”
“要是有条件好好养伤,是可以痊愈的是吗?”封如沐急切地看着尉迟云。
“静养得当,是有助于恢复。”尉迟云又叹气,“但是这丫头一身冰肌玉骨,算是毁了,再好的药,恐怕也要留下一些疤痕。还有骨头断了十几处,我已经帮她接好,但难保不会留残疾。唉,真没想到这封家居然用未去棱角的鞭子,如此毒打一个小姑娘,真是黑了心肠。”
封如沐只觉的心中如千轮万辇碾了过去,痛楚不堪,“青杏,是我害了你。”
尉迟云看着泣不成声的封如沐,又看着倒在地上伤痕累累的青杏,又是气愤,又是心疼:“师父去会会这些封家的恶贼,给你们讨个公道。”
封如沐却仍然是守着青杏,默默流着泪,一语不发。
尉迟云顿悟,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赶紧救治好青杏,才能让封如沐心里好过一点。
“小白,咱们得把青杏移到一个舒适的地方,以便她好好养伤。”尉迟云思忖了一下,继续说道,“我在这京城有个老朋友,他在城外不远有处院子,我们以前经常约在那见面喝酒,咱们现在就带着青杏过去吧。”
说完,尉迟云小心翼翼托起青杏,带着封如沐离开了破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