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封府上上下下都忙的热火朝天，一派喜气洋洋的氛围，归根到底，就是四少爷封文皓高中状元，被封为顺天府丞，官居四品，皇上御赐府邸，说不定不久还要当驸马爷呢。
封如沐在这张灯结彩的喜庆当中却显的有些过于闲适了些，她还是一如往常，过着自己久居深闺的小日子。
她的生活中唯一让她每日牵挂的就是等待着甘如饴的来信，还有就是教青杏做酒酿圆子。
封如沐为了在青杏走之前满足她的一片痴心，特意让她每隔几晚就给封文皓送去酒酿圆子做甜点，若有人问起，就说文清小姐想到弟弟再过不久就会自立门户，离家之前为他多做几次最喜欢的宵夜，以表姐弟之情。
其实酒酿圆子的做法真的很简单，青杏也早已学会了，每次送过去后，都探听到封文皓吃了精光，这时青杏总会高兴得痴痴地笑。
封如沐看在眼里，疼在心上，就好像当年看到甘如饴手捧玲珑核桃的呆呆模样，也许对方早已忘了她们的存在，她们却还在编织着自己永远不能实现的美梦。
相比之下，自己是不是太庸俗现实了些？
封如沐的心头忽然浮现起戚息的身影：自己和他，虽然同为羽门后人，但是就像是师父和肖姑姑，最终也只能相忘于江湖，是两个世界的人吧，属于他的人生轨迹，即使不会像封文皓这样少年得志，意气风发，也至少应该是建功立业，富贵逼人。而自己呢？到现在都不知以后的生活会是怎么样的。
想到这里她又有些气，这个莫一潜到底是怎么回事？只闻其人的大名，就好像他只是一个虚幻出来的人物，难怪文清小姐会逃跑，背负着家族操纵的命运，还要想着脑中这个莫少的影子守活寡，不疯了才怪。
她忽然觉得自己现在真的就是一个标准的怨妇，不禁自嘲地笑了一下：曾经的白隼应该再也回不来了吧。
“小姐，有你的信！”青杏跑进来递给封如沐一封信。
这丫头终于有回音了，封如沐一喜。
“小白，我一切安好，不用挂念。大驹小驹我先一起带走，宁安的生意也需要我要去打理一下了，在这之前，我要带我的救命恩人去咱们江南的家瞧瞧。近期内不会再闯祸，勿担心。
你要吃饱喝足，养得膘肥体壮迎接你未来的夫婿，成亲那天我一定会到场。
小红”
成亲？看上去是遥遥无期。封如沐合上信：羽门的家，是啊，她和小红一直觉得有羽门的地方，才算是家。现在偌大一个封家，是自己名义上的娘家，却不是自己的家。
过几日封家会在封文皓的新居欢聚一堂，举办家宴，还是想想到时有没有机会寻到内应让小红进宫见娘吧。
宫中，双熙殿。
秦双儿一身淡黄素衣，头上绾了一个简简单单的髻，未佩戴任何珠花首饰，也没涂半分胭脂香粉，简单的打扮甚至不如宫里的伺候宫女，但是容貌却不减当年，仍然是如十年前一般美丽。
她坐在佛堂前，静静吟诵着佛经，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自己绝缘。
“双儿，你还真的是清心寡欲了。”东方熙的声音在她身后低低响起。
秦双儿眼神一滞，但是没有半分惊慌失措，转过身跪下：
“臣妾恭迎圣驾。”
东方熙扶她起来，手抚向她的脸庞：
“你这些日子瘦了不少，必是有所思虑，还敢说是无欲无求？”
“皇上要来怎么不事先通报一声？”秦双儿话题一转。
“通报又能如何？你会飞奔出来迎接朕？”
“臣妾自会盛装打扮招待，不会身着这身粗布素服，也不会还在诵经念佛而扫了圣上的兴致。”秦双儿轻轻说道。
“究竟该说你贴心呢，还是见外？”东方澈拿起堂前的一串佛珠，“你在佛前想的究竟是什么，是许愿？还是祝福？”
“是悔过吧，双儿其实有的时候也不知自己是在想什么。”
东方熙听到她不再自称“臣妾”，知道她和自己的距离还并未拉远。
“悔过？向谁？你的女儿？”东方熙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作为她的娘，的确应该……不过，我能做到的也只有这些了，以后的路，还要她自己去闯，不是吗？”秦双儿淡淡笑着。
“有的时候真的怀疑，你说的话是不是真的，居然对自己的女儿不闻不问，你是用这种方法保护她吗？”
“是，这也是保护我自己。”秦双儿点点头。
“她一而再，再而三的触犯皇室威严，你就不怕朕抓她回来，杀一儆百？”东方熙直视秦双儿。
“皇上不会的，至少，我认识的东方熙不会。”秦双儿对他的目光不避不闪，语气平和地答道。
“双儿，看来朕真的将你宠坏了。”东方熙皱眉，“过几日封氏祖孙在封文皓的状元府摆家宴，你也别在这屋子里天天闷着，跟朕一同去沾点喜气吧。”
“臣妾遵旨。”秦双儿手指轻轻抚上东方熙微蹙的眉头，“皇上近日为了与兰羌之战思虑过多，又要给新晋的中举学子赐赏封官，龙体微乏，双儿抚琴一曲，为陛下宽宽心吧。”说完，挽起东方熙的手走出佛堂。
东方澈仰躺在藤椅上，看着素净清丽的秦双儿如笋的手指拨动琴弦，琴音温柔流畅，清亮当中像是邻家的女子在软语抚慰，让人安神舒心。
她曾经是名冠京城的歌伎，琴艺自然也是娴熟，却并不是后宫最高超的，或许也是因为出身卑贱，没有资格曲高和寡，她的奏出的曲子总像是不经意迎合听者的心中所需，可是她自己的心声，特别是入宫之后，却好像从来没有从琴声中流露出来过。
但不论是她少女时的艳丽活泼，还是刚入宫时的凄楚可怜，甚至是现在有一些做给他看的善解人意，温柔可人，都是他心中所爱，说她恃宠而骄也好，狐媚惑主也罢，其实也都并不过分。
秦双儿看着东方熙慢慢闭起双眼，神情渐渐松弛下来，心头也一松——
饴儿，娘亲安好，能飞多远就飞多远，千万不要再涉足这是非之地。
是夜，封如沐闺房。
“死丫头，又在发呆！”封如沐轻轻把手搭在了青杏的肩上。
“小姐……”青杏转过头来，泪眼朦胧，“今天翠儿带话来说，四少爷最近不想吃甜腻的东西，叫我不要再送酒酿圆子来了，你还会做别的什么宵夜，教教青杏好吗？”
“青杏……”封如沐的手紧紧握住青杏，“你太痴了，其实……忘了他，也许对你来说才是最好。”
“是，青杏不该，不该借用主子的身份去给文皓少爷送吃的，是青杏的错。”青杏的眼睛流露出绝望。
“这是什么话？”封如沐对青杏又气又怜，“我本来就是个假主子，这些日子以来，早把你当做姐妹，莫说是借我之名送个饭，若是可以，我真的想直接告诉封文皓，有个傻丫头对他日思夜想，让他来跟你共度几天。”
“小姐，万万不可。”青杏掩住封如沐的嘴，“我知道的，小姐待我好，青杏永远感恩在心。但是青杏真的好想在走之前，给少爷的心里留下点什么，即使只是一个名字，一段蠢事，甚至想犯个大错，让他脑子里有青杏这个影子。”
青杏说完用手抹了抹眼泪：
“被小姐惯坏了，青杏又逾规了，尽说些痴心妄想的疯话。”
封如沐握着青杏的手，心酸又心疼，想到不久将要举办的封府家宴，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青杏，忽然心生一计。
“青杏，你真的想要封文皓记住你？”封如沐又问了一遍青杏。
青杏点点头，莹莹的泪眼中是无比的期盼。
封如沐当即打定了主意——这么做是稍稍有些招摇，也有些妄为，但是也不算太过火，为了这个痴情丫头，豁出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