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如水光潋滟,剑气纵横而起,班晏此刻心内积郁,便就着舞剑的时机发泄了出来,几日来的一切自脑中纷至沓来,历历在目,班晏手中的剑也就如同这几日的心绪,时而凝滞,时而豁然开朗……
班翎并不懂剑,不过是见哥哥舞得好看,华光灿然,才一边嬉笑着拍手一边道:“哥哥好厉害,哥哥好厉害……”
班离与哥哥心意相通,此时眉头微皱,看着飞散的华光,却不说话。
约莫盏茶之后,班晏突然停下,往后飞退几步,方才拄剑停下,对班离道:“离儿……”
班离急急向前跑了几步,扶住班晏有些摇晃的身子,急急道:“哥哥,你怎么了?”
班晏就势往地上一坐,在班离耳旁悄声道:“想办法出宫找卫青涟,只跟他说事发就行,他应该知道怎么办……”
“我什么时候走?”班离同样小声道。
“我会哄翎儿拖住可能阻你的人,你越快越好。”
班离听得一头雾水,但班晏却少有这样严肃郑重的表情,所以班离虽然听得似懂非懂,也重重的点了下头。
班翎远远的见哥哥跌坐在地,立时有些发急,待她跑过来时,班离正扶着班晏站起身来。
“哥哥……”声音拖得老长,班翎几乎带着哭腔对着班晏道。
班晏深深的看了班离一眼,才对班翎道:“哥哥不小心,脚下滑了。”
班翎将信将疑的看着班晏,继而摸摸班晏的手腕,才睁大水汪汪的双眼道:“哥哥也这么不小心?”
班离站起身来,笑笑道:“翎儿今天要好好陪哥哥玩哦,姐姐还要去请教太傅大人诗词,就不和你玩了……”说罢捏捏班离的脸,便向院外跨去。
班翎也不留班离,直接狠狠点头道:“姐姐放心,翎儿一定好好陪哥哥,我一定不告诉太傅大人和母后,姐姐偷跑出来玩了。”说罢还向班离挤挤眼,惹得刚走到院门的班离轻笑一阵才算离去。
此时院中便只剩下了班翎和班晏两人,班晏心事重重,正是不知从何说起,班翎一派天真,又全然不知她哥哥的心头事,正是叫人无从捉摸。
未几便是中午时分,班晏与班翎一个上午便是拉些家常,道些趣事,不想午膳刚过,姜后居然来了,一看班翎在,当先就是一愣,原本想着叫班翎离开,此时却又不大适当,便只好耐着性子,对两人打了招呼。
姜后此来,正是在班晏的意料之中,见姜后在班翎面前仍旧装出慈母模样,心中不免好笑,也不急于拆穿,勉强笑着招呼过,便问道:“母后可是来看父皇的?”
“父皇也在哥哥这里?”姜后没说话,班翎却嚷嚷起来,“好几天都没见父皇了,也不知道父皇在做些什么,原来在哥哥这里……”一边说还一边拍手。
随之姜后眉头一凝,瞬即微笑道:“翎儿在哥哥这里玩了半天,还不知道父皇在这里吗?来,随母后进去看看。”
班翎说着就要进门,班晏却表情淡漠的说道:“父皇病了,不适宜多说话……”
姜后正行走的脚步一迟疑,但她不予理会,仍旧进了门,班翎觉得哥哥似乎与往日不同,频频回头对哥哥挤眉弄眼,班晏只做未见,也不进门。
班翎为此好一阵气闷,此时母后又拉着自己手挣脱不得,更不好去问哥哥为什么,只好拽着脚步缓缓进了内室。
班晏一个下午都不曾回过内室,只在心内焦急如焚,一面希望班离听懂自己的话,一面又希望此时进门直接取了姜后性命,如此徘徊,终究没能下定决心,只寄希望于班离,好在姜后一直在自己这边,根本无暇顾及班离的一举一动,加之方才班离来得急,去得也急,更无其他人注意,对自己的事成无疑增加了一线希望。
一个下午无事,班晏亦无心去关心姜后与父亲说些什么,暗自思量这几日父皇虽然面上不说,其实心里极为不甘,一世英名,却被一个女人占尽时机后将自己推向深渊,可父皇却又时时做出不在乎的模样,莫非只为让自己安心,能放手一搏么?
班晏一边脑子乱糟糟的一边想着班离回去之后到底怎么样了,如此便是一个下午过去……
转眼便是入夜时分,班离也是一个下午小心翼翼,今夜月色亦是明朗,尤其中秋的那场雨后,天色便越发清明起来,班离换了一身平常衣衫,摒退所有丫鬟太监,只说自己想四处走走,立即出了自己居处,一面装作无事四处溜达一面寻找时机,待得将整个承昭宫都游离过一遍方才将跟着自己的两名太监甩脱,立时自宫中北门遁出,那守门将领见是大公主,心内奇怪为何公主入夜还要出宫,却也不敢问出,心知这公主虽然平素和颜悦色,但皇家人物,总不可太过逾越,便不多问,直接放了班离出宫……
且说班离牵马出宫,立时跨上高头大马,向着隔了几条街的晚谢园奔去,此时越京城夜景极为漂亮,班离也无心欣赏,满心只有自己哥哥上午同自己说那番话时的严肃表情,晚谢园本就不远,兼之快马奔驰,须臾便至,不想到得晚谢园门口,却不见门前点灯,伸了脖子向院内望去,更无灯火迹象……
“莫非卫青涟不在?”班离将马拴在一旁廊柱上,自语道。
“家家晚上都会在大门口点灯,就算休息了,也不该这么黑灯瞎火的啊?”班离踟蹰半晌,又开始自言自语,“好不容易出了宫,总不能就这么回去吧?”说罢就着街灯走上台阶,轻叩门环。
院门虽然紧锁,但守门的管家仍旧听见了叩门声,一边嘟哝着道是从未有人夜访晚谢园一边前去开门,不想一开门竟然见着一绝色女子站在门外,当即脑内一阵惊吓,立即就要关门,却被班离一伸手挡在门缝中间,道:“我要见卫公子……”
“姑娘你有所不知,我家公子从不晚上见客,若是姑娘是路过想要寻留宿之地,更是来错地方了……”那守门管家不疾不徐的说道。
“你去告诉你家公子,就说班离来访,我可以在门房里等,就说有重要的事情找他。”班离一听晚谢园居然有这等规矩,眉头一皱,但思及公主气度,仍旧缓缓说道。
“吓……?”那管家脑子一阵迷糊,腿脚立时不听使唤,将班离请至门房,一边脑内翻滚:“班离,这不是大公主吗?她来找公子做什么?”脑子内虽然犯了迷糊,却仍旧不忘去后院告知卫青涟,临走还不忘栓好大门,生怕有谁会进来一般。
待得那管家一走,班离便乘夜色打量起这晚谢园来,越京城内关于这昭国第一棋手的传说并不少,最多的变是晚谢园内从不留客,并且没有任何人知道原因,可没想到不仅这里不留人,甚至连灯也不肯点,只见院内影影绰绰有些稍显高大树影在夜风中飘飘荡荡,更有些假山怪石,把这前院装点得极为怪异,班离不由得就给卫青涟下了个怪人的结论,也不再看这院中格局,只觉与皇宫大不相同,更与越京城内其他院落有别,道是这位卫公子曾四处游历,可见传言是真,不然晚谢园为何与众不同?
正自脑内胡思乱想,却见那管家带着一翩翩公子出来,当是卫青涟无疑,待得近了,果真一身淡泊,气势内敛,班离不由得就在心底赞了一声,嘴上道:“卫公子这里果真难进……”
“公主驾临,有失远迎,还请公主恕罪……”卫青涟虽不明白为何大公主亲自前来,但也知道必然有事,立时客套一番道:“这里不是说话之地,还请公主入后堂详叙……”
班离不再客套,直接入了后堂,才见那位哥哥心仪的慕姑娘与五原城来的李泱也在场,当即不知该不该说,正迟疑,卫青涟便道:“慕姑娘与李先生皆是太子殿下极为看重之人,公主但说无妨……”
班离这才消了戒备之心道:“哥哥叫我转告卫公子,他说事发,至于具体什么事情我不知道,卫公子应当明白,所以还请卫公子见机行事,本宫言尽于此,宫中恐怕我不能离开太久,所以本宫就不能与卫公子商议了,这就先回宫去,若有什么事情,还请卫公子念及与哥哥多年交情,能够尽力襄助。”
卫青涟见班离说得郑重,便立时肃然道:“请公主放心,一切事宜青涟定当安排妥当,事情紧急,青涟这就不送公主回宫了。”
班离不与卫青涟客套,立时趁着月色,一路打马而归,到得宫门时,蹑手蹑脚的进了,才急匆匆的回到自己寝宫之内,见宫中并无人问起,也不知哥哥那边情形如何,好在自己事情做完,方才放心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