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躺在床上，没有开灯，也没有一丝睡意。
距离上次与季川的见面已经三天了，他给我打来电话，我也都是以自己工作繁忙为借口匆匆挂断。
虽然自己知道这些借口都很牵强。但纠结不清的思绪，让我无法以正常心态面对他。
此时，电话铃响起。
是母亲打来的。说父亲因这几天干咳的更加严重，所以就去医院做了检查。结果医生说让留院观察，怕是肺部出现了问题。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母亲才刚刚恢复没多久，又出了这一档子事情。之前那一大笔钱还没还上，现在又要……思及至此，我便感到我头痛得厉害。
突然，房门从外面打开。
我伸手打开一旁的台灯。
安琪跟吴振浩居然并肩站在门口，让我甚感诧异。
我赶紧套上外衣，从床上爬起来。
“怎么了？”
安琪投来温柔却又忧虑的目光。“有件事情，我想应该让你知道。”
“什么？”她的样子给我一种很不祥的感觉。
她走过来，抚着我的肩膀，“是关于季川的……真相。”
“什么真相……？”
虽然还什么都不知道，但此时我的心已经开始加快跳动。
“他对你的感情根本不是真的。”
我完全没听明白她的意思，又问一遍：“你说什么？”
“季川骗了你。”她再一次用相当肯定的语气回答我。
“你开什么玩笑呢？他能骗我什么？”
“他并不爱你！”她眼神稍显忧郁。“其实应该说，他爱的不是你！”
这句话，我听得清清楚楚。
“你别胡说了。”我瞪着眼睛，示意她闭嘴。
当我听到他说季川并不爱我这话的时候，心里震颤了起来。
安琪丝毫没有要停止的意思。
“难道，你就不想知道他为什么对你有好感吗？”她换了一种方式，希望我能继续听她说完。
可能人都是有究根问底般的心态吧。当她再次这样说的时候，我被动摇了。
沉默几秒后，安琪开口道：“在季川心里，你仅仅是一个替代品！”
“你到底在胡言乱语些什么？”她的话让我有些恼羞成怒。
她低头从提包里拿出一个数码相机。打开图片夹里的照片，摆在我眼前，“你自己看看吧。”
里面是结婚照片，从纸张的颜色上看，被拍的照片至少是十几年前的了。
我仔细看着上面的人物。
穿着白衬衫，深蓝色西服，打着红色领带的这个男人是——季川。他左边身穿白色正统礼服，捧着鲜花的女人是……”
看到这个女人的脸，我浑身一颤，居然是我！
“怎么可能？”我自言自语起来，“难道这个女人跟我长的一摸一样？”
然后惊慌失措地看向安琪。“她是谁？”
“是季川的前妻。”
“啊？前妻？”我一脸迷惑，“可是……怎么没听你说过？这张照片又是从哪里拍来的？”
安琪并没有回答，而是看向门口的吴振浩。他正斜着身子靠在门框上，双手抱在胸前，面无表情地看着这边。
“他办公室的抽屉里。”吴振浩边走过来，边说着：“是我偷偷拍下来的。”
他走到我面前，身体轻靠在一旁的梳妆台上。开始讲述。
“安琪前天找过我。我起初也吓了一跳，你也知道，她向来都是对我没什么好感。”说着，他斜眼看看安琪，又转回来对着我继续说：“后来，她就跟我说了你们正在对季川实施的计划。说你在跟季川的相处过程中，已经弥足深陷，爱上了她。任她怎么劝你，你都听不进去。她觉得这样下去，你迟早会被季川害了。所以，她就来求我，希望我能告诉你季川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所以，你就同意了……”我对吴振浩的话半信半疑。
他从西裤兜里掏出香烟，不紧不慢地用打火机点燃。吸了几口后说：“当然不可能。我怎么可能这样就出卖朋友。”
他说的我更是一头雾水，“那你现在又是在干嘛？”
话音未落，吴振浩接着说：“安琪走后，我琢磨着她说的事情，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
他伸手在相机的屏幕上点着。“就是这个。”
“你能不能说明白点。我完全被你搞糊涂了。”
“季川跟照片里面的女人是二十年前结的婚，他非常爱这个女人。但是天意弄人，他们结婚不到两年，这个女人就出车祸死了。季川独自生活了很多年，才在五年前，认识了现在的妻子，并且再次结了婚。但其实他心里始终都无法忘记死去的前妻。”
他轻叹着气，“所以，你的出现又让他萌生了深埋已久的爱恋。”
我终于听懂了他的话。只感觉从颈动脉涌出的血液的鼓动，一直传上耳膜。
“你的意思是……季华之所以爱上我……纯粹是因为我跟她前妻长得一样？”
“难道你还不相信我吗？”
我摇摇头，嗓子突然发紧，不知道说些什么。此时的心情是我用任何言语也表达不出来的。
他吸完剩下的烟，将烟蒂扔在地上，用脚使劲碾灭。
然后接着说：“我曾经无意中在季川办公室看过这张照片。但那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而且当时我也没怎么在意。一直到那天安琪提起你，我才猛然间想了起来。就趁季川外出时候偷偷溜进他办公室翻出了这张照片。果真，我没记错，你跟他前妻的长相真的十分相似。看来，他的病又犯了！所以我就用相机拍下了照片。”他愁眉不展地说道，“就算是再好的朋友，我也不能因此救看着他毁掉你。
“你说什么？”他的话让我不禁感到毛骨悚然。“你说他……有病？”
吴振浩略微站直了歪斜着的身体，愁容满面地说道：“其实……这也不是他第一次犯病了。”
“他到底得了什么病啊？”
他拉长声音说：“妄——想——症！”
“妄想症？”
吴振浩解释道：“对！就是医学上常说的原发性妄想。也就是指,遭到某些特殊事情刺激到内心深处的伤口或者记忆，让人突然产生的妄想性体验。就好像这次，他一看到你，马上就联想到自己曾经深爱着的前妻。并且随着你们的接触，把她的形象完全转移到你身上。”
他说的有条不紊，像是在讲课。我也大概听明白了他的意思。
“可是……”我感到嗓子紧的很，“我怎么一点都没看出来？”
“这种病症，分为好几个阶段。他处于最初病症阶段。一般人是根本看不出来的。”
“是……嘛。”
“哎！其实季川之前在工作和生活中也曾经有过不同程度的发病，但都并无大碍。这种病本身就是存在于患者内心的一种幻想型疾病，只要不是遭受到极大的刺激，就不会表现于外表或者举动上面的。我起初以为他就是工作压力太大，还推荐给他一位心理医生，本想着让他去那里舒缓下紧张的情绪，没想到后来那位医生私下告诉我他可能患上了这种精神疾病。我就马上找季川谈了，告诉他必须去医院好好做检查。但他央求我让替他保守秘密，说一旦被别人知道了自己精神有问题，以后的前程就全都毁了。起初我根本不答应，主要也是怕他出事。但后来看他也没发生什么大问题，就索性帮着瞒了下去。不然，这种病症要是让别人发现，就算不严重，也是很有可能会被送进精神病院的。
一口气说完这些，吴振浩把目光转向安琪，好像在等待她说些什么。安琪却没有接腔。
他索性又说起来：“我之所以没有把季川偷卖公司客户资料的事情抖露出去，就是因为我知道他这样做很可能不是出于自己本意。或许他的病一直在驱使他干一些自身无法控制的事情吧。哎，季川其实也蛮可怜的。”
“我也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办？”
我双眼噙着泪水，只觉得心潮翻腾不安。
“你看清楚真相吧！子馨！”安琪突然朝我喊叫。“季川之所以对你那么好，纯粹是因为把你当做自己死去的前妻！”
“我还是不能够相信……”
说完，我泣不成声。
安琪却没有停下来，而是更加大声地继续说：“在他眼里，只有自己死去的前妻，根本没有你！”
“你别再说了！”我捂着耳朵，拼命摇头。
季川真诚目光与安琪这番无情的话语，完全缠绕在一起。任我再怎么努力还是分不清楚。
安琪一把扯开我环住头的双臂，弩着眼珠说：“难道你准备为了这样病态男人毁掉自己的一切？”
我从床上滑到地上，掩面痛哭。嘴唇颤抖的厉害，一张一合却出不来声音。
吴振浩轻轻走到我面前，蹲下来，双手托起我的脸，将我凌乱的头发向后抚顺。表情异常认真地说：
“我跟你说实话吧。其实在你们刚刚接触的时候，季川就跟我说过，自己认识了一个跟他死去前妻长相一样的年轻女人。但那时候，我并不知道那个女人就是你。而且，也没想过季川会因此发病。”
他按住太阳穴，好像头疼起来。继续说道：“昨天，他居然跑来跟我说，你就是他的前妻转世！我这才确定，他真的发病了。”
说完这话，他一阵唉声叹气。
“季川还说……他就是单纯的想要拥有你。他说你就是前妻转世！并说自己急切渴望在你身上找到当初的那份感觉。”
“单纯的……拥有……”脑袋像遭到了重击，一下子剧烈疼痛起来。“你是说……单纯肉体上的接触……”
他“嗯”了一声。表情也变得凝重。
安琪插话说：“他恐怕是因为见到了你，所以才产生了精神上的幻觉。”
“可能他自己都没办法控制，你懂吗？在他的潜意识里面，没有意识到自己面对是你，所以做出的事情也都觉得是理所应当。”
“可是……他居然还能表现的如此自然……”我不敢相信，世界上竟然会存在如此疯狂的人。
吴振浩松开双手，站直身体。
我抬头看见他眼中充满了痛苦。
“后来我就劝他，让他不要再跟你接触。不管在他眼里，爱的是谁，这样下去都会对彼此造成伤害。没想到，他竟然反过来威胁我。说如果要是我把你从他身边夺走，他就在公司给我造谣，让我在这个圈子里永远没有立足之地。”
“他怎么能这样做？”我简直不敢相信，季川会是这样的人。
“你们也知道，季川在公司以及整个律师领域里都有绝对的发言权。就连安琪母亲也不敢随便就拿他怎样。”吴振浩表情有些扭曲，“没想到，我为了他做了那么多，竟换来他如此对待。”
他极力控制住自己的伤感，“我现在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我们三人同事陷入了沉默。
“我们……干脆送他……去医院吧？”安琪提议。
“绝对不成！”吴振浩大声说：“这样一来，跟亲手把他送进永不见天日的监狱里有什么区别？况且，精神病院也不是随便就能送进去的。”
“那我们该怎么办啊？”安琪非常不安地说，“这样下去，公司迟早会被他毁掉的！怎么办才好？”
又是一阵沉默。除了能听到彼此不均匀的喘息声，屋里异常安静。
“不行！”安琪突然打破沉默，“我现在就给精神病院打电话！叫他们把这个疯子抓起来！”
说着，她掏出兜里的手机。
“不能打！”吴振浩脸色大变，夺过安琪的手机。祈求我俩说道：“我求你们，不要这样做。他毕竟还是我的朋友啊！如果不是为了保护子馨，我也绝对不会说出来这些秘密的！现在，你们已然得知了真相，不能就这样毁了他啊！”
他拼命哀求着我跟安琪。其实，我内心很清楚，自己也绝对不想看到季川被送入可怕的精神病院。
倒是安琪的态度，已经到了必须为了母亲公司而“铲除”季川的地步。
到底该怎么办？我脑子不停转着，好像就要因为超速运转而爆裂开。
突然，我想到了一个办法。
“是不是……只要让他离开公司就可以？”我问他俩人的意见。
安琪点点头。
我咬着嘴唇很久，终于说出来：“我去！我再去给他设局。”
但除此之外，我想不到更好的方法。
“你打算怎么办？”吴振浩颇为担忧地问。
我控制住紊乱的呼吸，说：“我回到他身边，博取他的充分信任。然后……然后想办法让他离开公司。”
吴振浩与安琪相互看着对方。好像是在询问彼此的意见。
“你们别犹豫了！”我提高声音。“如果不这样做，难道真要眼睁睁看着伯母的公司被他毁掉？还是……还是要真的把季川送进那种可怕的地方？”
安琪沉思着，考虑一番之后，点头答应了我的提议。
吴振浩带着哭腔对我们说：“真是……太感谢你们了！”
看着他真挚的眼神，我轻轻说了句“放心吧。”
我知道，自己之所以会有这样的选择，都是因为想要亲手“解救”季川。
与此同时，对他所有美好的幻想也都顷刻化为泡影。
随后，安琪送走了吴振浩。
我一个人静坐在床上，只剩下心灰意冷。
我彻底明白了。原来，自己就是季川想象出来的一个假象！
想到此处，我不禁苦笑起来。
看着走进来的安琪，我问：“我真的很傻，对吧？”
她没有做声。只是将我的头靠在她胸口，任我默默流泪。
“好了，一切都过去了。”我听到她用低沉沙哑的声音说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