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8
牡丹花开,富贵倾城。
一只丽影独立萧瑟的院落里。
手中一直摩挲着一张鬼面,那张原被她弃之的鬼面终是舍不得又命人拾了回来,只是物已归,那赠它的人又在哪儿呢?
那个曾许她天下的少年此刻在哪儿呢?
可知她的时日已经不起再等。
“我将远嫁云隋,你可知;我等你五年,你可知;我念你五年,你可知;我想你五年,你可知;缘分将尽,你可知;我需将你忘掉,你可知……”
“公主……”
翠香看着自己的主子如此伤心,也不禁黯然。想这些年跟在主子身边,她的心思没有谁比他更懂,她知公主的心里一直有着那个白衣少年,那个让阳光月色淡然的翩翩男子。
只是,明日公主将启程去了那遥遥的云隋,做她的世子妃。虽理所应当,只是在翠香的心里更盼的是那少年带走公主,至少只有那白衣的少年才可以让这一世倾城的女子轻颜欢笑,才可以活的正真的自我。
然而,明日。
泪生生的滴在鬼面上。
“翠香,将这给本宫烧了吧。”姬影轻放之在石桌上,后凄凄的看了最后一眼,强逼着自己转了身去。出了拿道残破的门,声音又幽幽传进翠香的耳里,“这道院子也一并锁了吧。”
“公主……”
她想劝她,只是无话可劝。
这天下都知南照三公主将嫁,他又怎会不知呢。
他整日整日的骑马居在那崖上,俯望那个方向,想望见,望清楚那条道,他心爱之人远嫁他人的道。
他曾许给她天下,可是老天却没有许给他们时间。
如今的他,连家仇都还未报,又怎能将她护入羽翼,是他负了她,他负了。这五年来,他何尝不想她,不念她,只是,葛将军告之他,大丈夫的心不可儿女情长,否则负的会是天下。
他不能负,这是他的诺言,要给她天下。
所以,他会去寻她的,将天下呈给她,定不负卿。
勒尽缰绳,一声马嘶,调转马头,下了崖去。
只是他这心终究是疼的。心思若有若无的走着,苍茫大地上,只是一人一马,像是他此刻的境遇一般,孤单寂寞。
“上天当真不怜我?”他低喃。
突然前方黄烟滚滚,这干裂的土地,硬是被踏起了漫天的尘土来。
易水年不禁蹙眉。
“啊……啊……救命啊!”
近了,越来越近了……
易水年看清了,大惊,冲前的居然是只牛。一白衣少年正夸张的俯在牛背上,后面更是一大群人,似追着这名少年不放。
不干他的事。于是,扯了扯缰绳,想将马骑至一边,好让这群骇人的追逐过去。
只是……
呃。他愕然的看向这突然从牛身上窜到自己马背上来的少年,只是这一眼——是那明亮的眼眸,幽深不见的柔,掩着深深的蓝。
“看着做什么,快驾马啊。”
易水年吃惊,这少年毫不客气,无故窜到他的马背上,居然还这般喝令他。只是,他自己也不禁狠勒缰绳,扬鞭抽了马一下,果然如“他”所说的驾马快奔起来。
易水年的马乃是千里的雪驹,自是比那一般的马种快得了许多。只是这身后的人可谓多而势众,且一匹马上还驮着俩人,周围的人甚至是拿出了弓箭。他暗叫不好,要是因为救一个无关的人而丢了自己的命可是笑话。
“抓紧了!”
“啊?!”少年一惊,手中突然就多了缰绳,眼见一人跃身而起,一脚踏上马的屁股,雪马瞬间加了速度,而易水年已经背驰而去。滚滚黄尘中,一道亮光刺得水年回了头,而后传来的便是兵刃相交的响声,此起彼落的惨叫,马嘶声!
少年咬牙,奋力的朝前跑着……
易水年向来不爱管闲事,阴差阳错的救了那人,也不想多说,自愿自己倒霉。所以刷剑的手快、狠、准。无论是何原因,无论这些是什么人,只肖在自己的剑下变成亡魂了即可,五年来,他所学的便是要狠心,唯有心狠才可以成就大业,唯有心狠才可以手刃仇人,唯有心狠才可以赢得天下……这便是如今的易水年。
黄尘归地,遍地的尸体,他从血泊中走来,不染一丝血迹。
“叮”
剑回鞘。
一个翻身跨上特地留下的一匹马,适才追了上去。
顺着马蹄印,越来越觉得蹄印的密度大了些,易水年知道他的追风便在附近了,一声哨响,马嘶声在不远处传来,定睛一望,那白衣的少年正站在追风一边,目光着朝着他望了来。
易水年走近,才瞧出那少年的模样,满脸的泥泞,翩翩的白衣上已然染上了不少的土尘,狼狈不堪。可唯有那双眼……正是那双灿若星辰,不易见的蓝才使得他全然不顾的管上这闲事。
而此刻,那双眼正幽幽的望着他。
“他们不想伤你。”
易水年的语气是笃定的,没有询问的意味。这让那双眼中闪出一丝玩味的神情,下颚微微的上扬,不答,似乎在等待他接下来要说什么。
“他们的弓的准头只是这匹马。你到底是何人?”
白衣少年望着他,不语,仿似审视着。易水年亦不慌不忙,任其赏个够的模样。于是少年轻笑出声,“公子莫非是怕伤着你的良驹才出手相救的?”
易水年回眸一眼,不发一言的又转回了头。那双眸明显的写着玩笑,而他不爱玩笑,自然不想多作应答,伸手抚着追风的头。
少年不想这人竟这般无趣,无辜似的憋着嘴,“只道是这位仁兄对救了在下很是不乐意?”
易水年又转头看了他一眼,那模样……想一男子居然撅着嘴,这分明就是……不对,女子怎可能随便出没在这般地方,咋眼一看此人的装束分明出身贵气,若是……易水年,暗笑,问道,“你叫什么?”
“玉……龙!”
“玉龙?”
易水年依旧狐疑的打量着,可这玉龙显然是些男子的动作,不觉得又有何不妥。转念想,这又何必自己伤神,此人是男是女皆与他不甘。
于是纵身一跨跃上追风,紧扯缰绳,追风立马转了向。
“诶!”
白衣少年突然挡在了追风的面前,大声喊道,“可否将马卖我?”
易水年蹙眉,没想到自己惹上这么个麻烦,没有任何理会,双腿一夹马肚,追风四蹄便腾了起来。可竟没几步就急停了下来,前蹄上扬,整个身体都立了起来,易水年大惊,抬头一看。
叫玉龙的少年竟如风似的立在了马头,高高在上的俯视着他。那张泥狞混乱的脸上显然写着不屑。
易水年轻一哼,一跃而上,一腿扫向少年。
看那人早知有这招,马头上的一足,再轻点一下,重心后移,双臂伸展开来,顺势往后飘去。易水年抽剑,欺身迎了去,剑尖直指那人眉心。
玉龙脚一个触地,一脚稳住重心,另一脚,迎上剑尖,整个人后翻一圈,躲过一刺。易水年扑空,顺势收剑,回身一扫,一抬眸,正是对上那双惑人的眼,凌厉的目光一扫,此见少年正和着长袖将他的剑生生的握在手中。易水年剑柄一转,少年神色一闪,松开手来,果然易水年狠狠的往回拉着锋利不已的剑刃,同时左手一个掌风劈向躲闪中的玉龙,眼见掌将要拍在那人背心,一道黑影朝他袭来,本能的抓住,咋一看竟是支玉笛,于是轻笑,奋力一扯,牢握手中……
“结束了。”
易水年冷颜道。
早在左掌袭去的同时,右手的剑就架上了玉龙的脖子。
此刻,玉龙侧生而立,易水年的剑咫尺间便可溅血三尺,而手中的玉笛同样也被他手握身前。只是,玉龙的眼未见任何的慌乱,仍旧带笑。
易水年不懂,狐疑的望着他,原本的胜券在握已然动摇。
恍惚间,那双惑人的眼渐渐的易着色,幽黑缓缓淡去,蓝一点一点的蕴色开来,仿似从深处涌出……那一刻,手中的剑似有不稳的移了移。
易水年别过脸,定了定神,他实在是受不得那妖异的蓝,惑蛊人心,仿似自己会不可自拔的陷进去似的。
“妖孽!”他忿忿的唾出口。
玉龙不知他是何意,竟骂他是妖孽。只道是他不能看见自己现今的模样,此刻未有任何愤怒恨意的他,眼亦易了色。不错,他便是“她”,那世间拥有七窍玲珑的心的佳人,那把赤魏闹得人仰马翻的玉玲珑。
此刻,玩味儿依然浓厚的她,全然不知眼在不知不觉间换了色。
然而,当易水年再次回头正视她时,他竟然愣了半晌……
之前是自己花了眼,怎会有人眼会易色,此刻这少年仍旧是幽黑的墨眼,与之前无意,可为何。
只稍一会的晃神,易水年又恢复了过来,依旧镇定的将手中的剑稳稳的架在玲珑的粉脖儿上。想最后一使劲儿了结了便是,只是,玉玲珑瞧出了他的意思,朱唇轻启,一边的嘴角轻轻的朝上扬着弧度……
轻微的一个动作,易水年却觉得春意伏地,以少年为心,静静的散开四景之花来,那一刻,他诧异,震惊这么一个狼狈的少年竟可以这般蛊惑人心,一颦一笑万物失色。
可是……易水年瞧出,那眼里分明写着些的是无谓和不屑。
此人,武功不弱,又可在不经意间便扰得自己的思绪,面对生死竟可以这般无恐——可恨!
“……”他想说些什么,却跟随着玉玲珑的眼神,往自己的跟前一探,大惊。
那玉笛一端正闪烁着白光,分明就是一柄兵器,而这柄利器的朝前正被自己的牢牢的握在胸前,直指那夺人命的心。
“如何?”她问。
这一剑一笛谁都无法预料更快些将对方毙命。
易水年冷色一收,放了握笛的手,将搁置在他人脖子上的剑同样的收了,回了鞘。
转眸迎上那双眼时,又是一惊,那笛却依旧对准自己的胸口。
“你?!”
“我怎了?剑是你自个儿收的,我可没说我亦收回。”
玉玲珑有些赖皮起来,易水年虽又气又恼,只是此刻自己命已然掌在他人手中,只怪自己的心还不够狠,甚至是太过相信于人。
可这厢,玲珑可没想这么多去,从自己腰间取出三片金叶,随手一扔便插进了易水年的腰间。
“这是本少爷向你买这马的银两。”
玉玲珑轻笑,收笛转身,跃身上马,竟在眨眼间完成。走时不忘侧头给上一记倾城的笑……
易水年冷眼收尽这一切,他知与此人的功夫不相上下,只怕斗上三天三夜都分不出胜负,只是居然被人这般抢去自己的坐骑……易水年一笑,又是一个口哨。
追风嘶叫,调转马头又朝回冲来。
眼见近了,易水年的笑容更是深了。突然,悠扬的笛声轻响,如潺潺流水般的清澈心房,原本兴然的追风竟放慢了速度,渐渐的停了下去。
笛声停了。
玉玲珑扬起下颚,得意之色溢于言表。趋马上前,居高临下的望着易水年,然后像是宣誓似的抚着异常乖顺的追风。
而此刻的易水年早已气的牙痒痒。
玉玲珑不禁懊恼的又撅起嘴来,道,“这可难办了。这马却是良驹,只是我又要定了,这样便是,我加价。那三片金叶可做三个承诺于你,只要是我办得到的,天涯海角都会给你妥帖,也算答谢你的恩情,这样便好。一诺千金可是这般?”
玉玲珑继续轻笑,调转马头,策马而去。
易水年将三片金叶紧握手中,狠狠的捏着,仿似捏碎了般。不知是气,不知是恨……只知,这生生世世自己都会记得此人,永生永世的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