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2嘱托
次日,玉玲珑当着马夫的面,将交与贾无命的信放进锦娘的包袱之中,再三催促之下,锦娘才念念不舍的登上马车。
“小姐!”上了马车,锦娘还是不放心的将头探出窗外,生生的望着玉玲珑,生怕又是十年不见。她甚至不怕辛苦,愿意跟着玉玲珑一道,只是,担心自己会成为累赘,所以显得这般进退步定。
玉玲珑哪里不知锦娘所想,粲然一笑,走到马车窗前,拉住她的手,撒娇一般的用脸庞磨蹭着。
“锦娘,这次不会分离太久的,你且放心,三个月之内,我定来找你,然后咱俩死也不分开了。”
“小姐……”
总是再多依恋,也得舍开了去。
车轮终究转动起来,眼中慢慢消失的是锦娘的面容和马车带起的滚滚黄沙。
于是,嘴角强撑的弧度终于敛了起来。随手牵过一旁的缰绳,朝着相反的方向慢慢的走了去。
玉玲珑用极其缓慢的速度在南照的国土上前行,照着追风的速度,明明可以半月之内到达赤魏边境,她竟花了近一个半月的时间,只是越靠近赤魏的国土,路上的流民越多,原本不太在意的玉玲珑却暗觉得事有蹊跷,整个人也警觉了起来。
直到来到桐城,此为南照边境的大城,但却离边境有一段的距离,南赤魏交界之处仍是有几座小城池屹立,为的就是保护桐城,且与赤魏的贸易交流能更好的保护好南照的利益,所以此处的繁荣尤甚宁安城。
依稀记得七年前从赤魏偷跑出来时,特意来过此处。
而,此刻,还未到桐城,就看到太多太多各色人仓惶从城中逃出,且,从桐城方向传来隐隐约约的轰隆声。
于是,玉玲珑顾不得其他,随手拦住正在逃命的人。
“桐城内发生了何事?”
只是那人十分大力的甩开玉玲珑的阻挡,口中大喊,“放开我,赤魏来攻城了!”边说边跑,生死关头根本顾不得了。
但是,这句话却让玉玲珑呆若木鸡立在匆匆人群之中,不得动弹。
赤魏!
攻城!
桐城?
赤魏?
脑中反复的出现这些字句。
南照位于正北之方,赤魏在西北,中为帝都,东为楚熵。赤魏与楚熵开战为避免帝都之约,确实会选择在南照的国土上进行,但是,为了双方的粮草行军,自然会在靠近帝都的南照之南,而玉玲珑选择的是南照以西的方向去赤魏。
那,为何赤魏居然在攻打南照西方的城池桐城?
震惊之后,带着疑问,玉玲珑翻身上班,策马加鞭朝着桐城方向奔去。
不稍一会儿,便站在桐城东门下。
老百姓还是一波接着一波的从城中逃窜出来,有士兵把守在城门。玉玲珑欲进城门,却被守城的官兵拦了下来。
“姑娘,桐城已不安全,严将军已下令,桐城只出不进!”说完,兵士又站回方才的地方,疏散着逃命的百姓。
只出不进?严将军?
玉玲珑琢磨着眼下的情况,严将军?
儿时师傅曾在学堂上提过南照的严成烈,他本是落选当年武状元应试中不得势的武夫,因无权贵相携,更不愿巴结朝廷中人,最后只得落选归乡。后来,当时的三皇子欧阳极突然参与王位之争,将其找来纳入羽衣,至于过程是怎样,后人皆不得知。只是严成烈这一待就是一生,刀山火海为欧阳极争得了王位,因为此人身经百战,武功不错,深谋远略,稳重正直,在南照享有极高的声望。而,严成烈对欧阳极之衷心无人能及,心知功高盖主,为保欧阳极王位,远走边塞,终身驻守桐城。
对于这么一位老将,玉玲珑是极其敬重的。想着严成烈竟让桐城百姓自相逃命,可想而知此刻的战况是怎样的危急,或许,严成烈所想的是,与桐城同生共死吧。
桐城?
难道,就这般毁了吗?
“我替南照子民谢谢你!”
耳边突然传来那么温暖如玉的声音,玉玲珑低垂下头,望着腰间系着的白丝带,一瞬间捏紧了拳头。上前对着方才的将士道,“可否劳烦带话予严将军,就说‘故人三极有书信一封’。”
将士半信半疑的打量着玉玲珑,并未动身子分毫,接着说道,“那姑娘便把信交与我呈给将军便是。”
玉玲珑笑笑摇头,“官爷只需将此话带到便可,信件我只会当面呈给严将军。”
看着对方眼中的毫无欺瞒之意,且又是姑娘,将士四年再三后低声朝着后面的士兵交代几句后,那士兵便往城内去了,而将士依旧眼不眨的盯着玉玲珑,生怕她是奸细。
不得不感叹的是,严成烈治军果然严谨。
不过半柱香的时间,方才的兵士就跑回跟着一个谋士模样的书生后面。
书生走过来,对玉玲珑打量再三,然后恭敬一揖,“在下严将军麾下,陈中,列参军一职,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玉玲珑没有回礼,望着陈中满是防备的眼神,淡淡一笑,陈中立即会意微微上前附耳过去。
陈中当即愣在原地,不可置信的望着玉玲珑,可随即皱眉,不言不语亦无任何下一步的动作。
“陈参军可有儿女?”
“……”陈中当下并没有答话,但很快便明白玉玲珑的意思,缓慢的侧过身,伸出手去,“……姑娘请!”
很快众人让出了一条毫无阻拦的道路来,玉玲珑毫不迟疑的走在了最前面。
达到将军府时,严成烈早已在书房等着了,望着施施然走来的女子,严成烈很疑惑,虽然女子白纱遮面,却给他说不出来的熟悉感。而后,陈中上前,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便见他的眉头一如方才陈中的一般。
玉玲珑自顾坐在旁坐,喝着下人奉上的茶水,细细打量起严成烈,虽然头发斑白,边塞的风沙将其吹得岁月苍老,明明与欧阳极一般大,偏生生的看来大上了一轮,也或许这般更显苍劲的老将风范。玉玲珑敢肯定儿时自己是见过他的,欧阳极有时会特地让她到御书房接受训斥,所以对于见过的朝中将领或多或少还是有些印象的。
待严成烈收拾好心情,精明的目光已直射了过来。
“本帅问姑娘三件事情?望姑娘据实以告。”
玉玲珑放下茶杯,做了个请的姿势。
“第一,姑娘怎知‘三极’此名?”
玉玲珑只是苦涩一笑,答,“儿时房中有一副我母亲的画像,落款印章乃‘三极’。”却是,紫霄殿中有副她母妃紫禅的画像,那是锦娘告诉她的,是父王所作,亦是欧阳极唯一留于世间的以逍遥山水之间时使用的别称‘三极’。锦娘曾私底下告诉她,年轻时的欧阳极书画造诣可谓登峰造极,只是不知为何有一日硬是将曾经之作统统烧了,只留下她母妃的一张画像。
亦许,曾经不知欧阳极为何烧画,现在想来,应是为表其抛弃山水逍遥的心志罢了。
不过,严成烈并未到过紫霄殿,自然并不知道此话的真假,但是知道欧阳极曾经化名‘三极’的人是极少的。
“其二,姑娘何以证明,你方才对陈参军所言‘原家中排行第九,复姓……欧阳!’”?
无奈,玉玲珑站起身来,揭开面纱,直面严成烈。锦娘曾说,自己长得很像母妃紫禅,如若严成烈自始至终都是跟在欧阳极身边的,那么他必定记得那惊世的容颜,还有那独一无二的蓝眸。不过刹那,直视严成烈的眼眸渐渐的变了色,湛蓝如海的颜色慢慢的侵占了玉玲珑的眼珠。
陈中何曾见过这样的女子,美得心惊,可那双奇异的眼睛却又这般的妖冶。
严成烈年轻时便早已见过这样的蓝眸美人,虽不像陈中那般反应强烈,但到底吃惊,毕竟再见此情此景已过了三十多年。于是,对于眼前的女子身份,自然不会再有怀疑。
于是,严成烈,抱拳跨步上前,单膝跪地,正气参拜,“微臣严成烈参见九公主,万福金安!”
眼见此景,身后的陈中也跪了下来,明白玉玲珑的身份不假。
“严将军、陈参军请起!”
严成烈起身后,抱拳言道,“九公主请恕微臣无礼,还有第三问。”
玉玲珑冲着他笑了笑,此刻面对他,才知传言果不假,为人稳重正直,难怪生父欧阳极会委以重任。
“将军第三问,我自知。”玉玲珑重新坐了下来,抬手拿着茶盖轻轻的滤着茶叶,“或许没有几人记得,十二年前南照送了一个公主到赤魏,就算是记得,也已经当她是赤魏人,又有谁在乎她来自何处呢?”玉玲珑仿似自问自答一番,自我沉醉,而那份凄然印在严成烈的眼中。
放下茶盖,玉玲珑缓缓从腰间的锦带里取出一枚印章放在桌上。
严成烈走过去,拿在手上清楚看到上面有‘三极’二字,他当然清楚这是欧阳极的私章,一般都是随身携其身,而今……
“父王升天的前一夜,我伴其左右。”
自此,再无疑问,严成烈再次恭敬的跪下一拜。
玉玲珑摆摆手,诚言道,“我本无意与你们之间的争战,只是……忘不了罢了。”
她说的模糊,听的人也模糊,但谁也没有深究。因为,彼此信任,彼此有羁绊,那就是南照。
“将军可否愿意讲讲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回公主,王……先王升天,微臣本应回都城奔国丧,但因赤魏与楚熵两国之战有关我国子民,故而,微臣分了副将一万兵马替臣回宁安城。而后,赤魏与楚熵在南境绝赤城开战,微臣便依王曾下的命令,派去了三万精兵守卫南照子民……可是却不想,开战半月有余后,赤魏竟狼子野心攻打我南照西境,原本前面的城池就不足以抵挡强敌,再来,微臣已派出了四万兵力在外,城内不过一万兵力,此刻,赤魏军以兵逼桐城门下,微臣……”
“赤魏有多少兵力?”
“五万!”
“何人领兵?”
“孙启!”
“……将军可否带我去南城门看看?”
严成烈本有拒绝,却见玉玲珑眼中镇定,泰然自若,颔首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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