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仗着路家丰厚的家资、堂堂将军夫人的头衔开道铺路,天下红馆一路所向披靡,从选址改建,到网罗各路技艺名师,再到众人的职司分配,短短三个月内,就已在百花城最繁华的地段,赫然挂起了红字招牌。
此处原是一个贵族的私家大庭院,只因正门对着百花城的第一妓院——百花楼,不得不每日看着百花楼的姑娘们迎来送往,众嫖客于门前争风吃醋,打架滋事。原贵族主人忍无可忍,早已搬了出去,将偌大的一个庭院闲置多年。
这么多年来想要出手贱卖,可是正经人家谁又愿意与**为伍?是以一直找不到中意的买家。喜多偏偏选中了这个地方,那卖主以为终于等到了个傻子,心中偷笑不已。琼花等人却嗤之以鼻,虽然价廉物美,物超所值,仍然是不敢苟同。可谁要路家财大气粗,喜多自然是她们最大的股东,拥有绝对的话语权。
时下新年将至,瑞雪纷飞。这庭院外围一圈的高大围墙,已被重新粉刷成了鲜艳的朱红色。而院内的皑皑白雪,宛如流云朵朵,偶冒一个尖尖,在红墙外远远望去,红白相间,互相掩映,不知是天上还是人间。
正门上,一块醒目的黑底红字招牌,上面刻有气势磅礴四个大字:天下红馆。门两边各悬了一块黑漆长板刻得对联,字体也是朱砂红色,其间还洒有金粉。上联是:笑俗男修身齐家平天下;下联是:看粉黛自强不息美人家。好不招摇!激怒了全城须眉,撩动了天下巾帼,果然引起强烈围观。
而庭院深深深几许?进得门去,迎面先是一座水晶宫。这水晶宫建在水上,宫殿两旁都连了高达几丈的庞大踩水车将河中流水反抽上来,形成两片晶亮水帘。只是近日来,河水成冰,
暂时难以形成奇景。宫殿正中檐前挂有一块匾额,上面飞龙探爪写了四个大字:红颜若水。
以这“红颜若水”为中心,向后两旁错落有致,散了八个大院,分别是:“西施沉鱼”、“昭君落雁”、“貂蝉闭月”、“贵妃羞花”、“木兰武馆”、“班昭书舍”、“文君琴舞”、“清照泛舟”。
“西施沉鱼”专司服饰,掌柜春无针,市井贫家之女,女红出神入化,无人能及。
“昭君落雁”专司仪容,掌柜夏无艳,相貌平反,但梳头盘髻描眉画眼全拿手。
“貂蝉闭月”专司首饰,掌柜秋无金,聪明伶俐,见解独到,创意非凡。
“贵妃羞花”专司百花,掌柜冬无意,生性温柔恬静,对百花习性了若指掌。养花种花插花配花吃花浴花,以花入药,以花养颜,花中之魁。
“木兰武馆”供天下女子强身健体,师父自然是琥珀和琼花。二人当仁不让,狠狠比了三天三夜,到底琥珀更甚一筹,叉着纤腰露着虎牙,神气活现高居大师父。琼花输了也不懊恼,甘居第二。
“班昭书舍”藏有天下典籍,天文地理,历史人文,无不涉猎。供女子韬光养晦,修身养性。此院也无人掌管,只是各人各读书而已。如若是那原来目不识丁的女子,那书舍内所有人都是私塾先生。
“文君琴舞”顾名思义,是练琴练舞的地方。只是目前仍然没有找到一个精通音律、擅长歌舞的女子掌管。
“清照泛舟”确实一个真真正正的休闲所在。可以结伴游湖,也可以湖上设宴,看歌舞,赛诗歌,乘兴而来,兴尽而归。
天下红馆,就是名副其实的粉黛之家。
这三个月来,喜多携同梦田、琼花、琥珀四人穿梭在百花城大街小巷,忙得不亦乐乎,反倒各自忘却了心中烦恼,四人遍身上下透露的干劲儿,使得她们显得如此神采奕奕,灼灼生辉,怎能不让人侧目?她们四人本身便是天下红馆的活招牌。
而这些时日以来,喜多除了每日与琼花向白老太君晨昏定省外,基本上都不在逍遥府内。白老太君嘴上虽不说什么,心中却很是看不惯女子整日抛头露面的行径,唯恐二人作出有辱名节之事。
琼花终究是她的孙女,她除了适时对琼花耳提面醒之外,少不得派人告诉莫白承和何妙儿,教他们严加管教。而对于喜多,她却打定了主意,要替将军孙儿换一房媳妇。是以反倒对她不管不问,任其来去了。
逍遥这三个月间,老大不客气地做了他老爹莫白承的顶头上司,终日忙于处理百花城大小政事,前前后后也只与喜多照过三次面,却是一次比一次惊奇。
第一次见面是在某一个清晨,二人一个香车,一个骏马,都是匆匆忙忙带着下人们出门,恰巧在大门口撞了个满怀。
逍遥专宠束丝丝多日,阖府上下都已有了默契,不论饮食用度,还是礼貌周数,都是以青丝轩为先为重。虽然并未从云娃口中听到喜多的怨恨之词,但想必她总是心有不甘的。可那日匆匆一瞥,见她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他在马上看她头梳一个反绾髻,身穿一件梅花夹袄长裙,手捧一束秋海棠,兴致勃勃,神清气爽的端坐在香车之上。只是在香车云纱帷幔放下的一刹那,冲他甜甜一笑,挥手作别。在他还没有回过神来的时候,她香车已绝尘而去。
第二次更是意外。重阳之日,天还没有亮透,他并没有叫醒丝丝,亲自买了各式重阳糕点,采摘了一大把母亲生前最爱的山间野菊,独自一人前去母亲坟前祭拜。却不想,远远地就看见坟头青烟袅袅,纸钱飘零。奔近一看,竟是她一人双手合十,默默地跪在坟前。他心头大震,藏身在一株枫杨树下凝视着她,直到她起身离去。
那一整天,他都无法平静,心头总是涌现她一身白衣的背影。当夜,他借着些酒劲,破天荒的去了锁露台。锁露台的下人们早已酣眠,看来的确不怎么把将军夫人放在眼里。他独自进得房去,竟无人通报。可不想,他刚踏进门去,就看见她从浴房中出来,披散着一头半干的长发,身上仅仅穿了一件薄如蝉翼的纱衣,纱衣下春色无边。
而她,始料不及他会一声不响来到她的房中,竟惊得忘了羞窘,只是瞪着大眼呆呆地望着他。他永远不能忘记她那双会说话的眼睛,还有那副撩人心魄的身姿。
他乍见这活色生香的画面,明明是他的发妻,他却只能硬生生别过头去不敢正视。他怕!他怕再多看她一眼,他就会把持不住而毁了他的复仇大计!
狠狠地掐住大腿,直到痛入骨髓,这才恢复了些心神。勉强坐下,仍不忘嘲讽她道:“寒夜露重,夫人穿的这般露骨,不知意欲何为?”
她灿若星辰的大眼填满无辜,仍然没有听懂他的弦外之音,兀自只披着纱衣,坐在一个炭盆前梳着湿漉漉的发梢:“将军,难道你不觉得房内温暖如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