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的时候,宝闲就被人给戳醒了,入目的便是那个带着怪异面具的子规月啼。
“喂喂,我们要走了,”眼睛带笑的人,再次戳着因为早起而显的更加茫然状的她,“迷路的小家伙,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走了?”
宝闲不由睁大眼瞧着对方,她并没有说自己是迷路的,可是这个人却一语道破,这不得不让她很是惊奇,但面具遮挡之下,只能瞧见那双笑意不减的眸子对着她,眨了又眨。
“你能不能不要这么自作主张,”和东不满的语气从后方传来,“他对我们而言毕竟还是个陌生人。”
宝闲皱了皱眉,这个小家伙竟然说话如此没有顾忌,竟然当着她的面便这般说出口,她不禁腹诽道:难道就不怕伤害别人脆弱的小心脏吗,更何况我还是你们的恩人。
“没有威胁的陌生人。”子规月啼回过头,语气里少有的认真,让还想说些什么的和东竟不由一愣。
白寒原来沉默的不发一言,只是抱臂在一旁看着他们,听子规月啼这么说,他闪了闪神,这才开口道:“小兄弟,如果是迷路了,便和我们一道走吧。”
“少爷。”
被白寒凌厉的眼神扫过,和东心下不由窒,低头走至一旁。
宝闲打量着面前的白寒,只觉他的眼神依然犀利和谨慎,却少了之前的审视,眼底多了一抹轻松。
其实宝闲很能理解他此刻的想法。
实际上,即便她再有威胁,那又如何?高山不会低俯流水的逝去,浮云不会在意厚土的增减,一头猛虎也不会在意一只蚂蚁的到来,不是吗?
宝闲迅速的爬起来收拾了一番,她知道自己得到了他们的认同。
如果他们想走,实在没有必要叫醒她,完全可以悄无声息的离开,虽然对她而言想做到悄无声息离开有点难。但是毕竟他们没有丢下她就离开,不是么?
这个密林多一个人,多一份保障,尽管她们彼此并不将这份保障放在心上。
稍显可惜的看了下那小小的避雨处,昨晚雷声闪电不断,但是大雨却并没如预期般的落下,也就没法体会下树林中住进去的感觉了,虽然她颇有意动的想尝试下,只可惜没有机会了。
※※※
下面的时间里,那个子规月啼似乎对宝闲彻底的放下了警惕,然后便犹如久旱逢甘霖般,一直围绕在宝闲身边絮絮叨叨,一边抱怨着这一路走来的艰辛,一边又不停说着近日里发生过的趣事。
再次接收到和东那时不时从前方对她飘来自求多福的眼神,宝闲嘴角抽搐的看着面前这个带着面具的家伙。这一路悠闲自在的跟在和东后面的家伙真的很艰辛吗?只是动嘴动的很艰辛吧。
宝闲很想现在就伸手把他敲晕,但是她不能这么做,所以此刻宝闲只能百般无奈的在脑海中幻想着,自己拿针把他嘴给缝上的场景。
或许是终于感觉到她炙热的目光,子规月啼没由来的打了个寒颤,然后不觉缩了缩脖子。
“你真的不知道我多辛苦啊。这一路都没有什么美味佳肴,我都好久没摸到我那舒服的床了啊。”虽然识相的躲远了点,可这家伙还是语带委屈的抱怨着。
“你们是来做什么的?”看着他们一副闲逛的模样,宝闲终还是忍不住的问道。
“找乌木精。”始终一副自在模样走在他们身后的白寒,拨开头顶横过的枝桠接口道。
“乌木精?”
“哎呀呀,最近不是舒家小姐和启俊明门的暮公子大婚之日么,可是那舒家放话必须要乌木精作为聘礼啊。”
“所以启俊明门现在颁下江湖令,谁能拿出乌木精,不仅能的赏银千两,还能求得启俊明门庇护一年了,现在武林都乱成了一锅粥。”
手指讴了讴面具边缘,露出的那一小块白皙皮肤,又继续笑着道:“只是那乌木精又岂是那般好得的?谁得了不都是自己拿去当宝了么,可惜我身旁这位少爷偏不知入了什么邪,偏要跑到这儿来碰运气。”
说到这子规月啼小心张望了下,然后又鬼鬼祟祟的再次挪到她跟前,碰了碰她的胳膊,低头凑到耳边小声的道:“你说,难道是想抢亲?”
“……”
宝闲面瘫的对他扯了扯嘴角,无言的安抚了下,因他凑到耳边而激起的一身鸡皮疙瘩,稍微挪开点后才回道:
“抢新郎?”
“……似乎,有这个可能。”这人眼神的含义越发高深莫测。
“原来,这就是师傅说的爱情。”宝闲目光落到身后握拳的白寒身上,然后回头对子规月啼也报以一副同样高深莫测的神情,“然后,你是第四者么。”
“……不,我是第五者。”指了指身前开辟大道的和东,某人确定无比的道:“他才是第四者。”
身前身后的主仆两人表情抽搐,原本有一个呱躁的家伙就够让人头疼的,现在竟然又来一个。
和东额头青筋直冒,紧紧的捏着手中的剑,将横档在面前树藤当做后面那两个还在嘀嘀咕咕的家伙,狠狠劈下,只想着出去后一定要建议少爷尽快将这两人赶走。
※※※
一路东扯西扯,宝闲大概从子规月啼哪儿知道了一些信息,然后结合她所猜测的,便理清了大致的思路。
虽然并没有真正涉足过他们所说的江湖,但是她有一个常年身处在江湖的师傅,每年师傅离开几个月,等回来的时候便会带回许多的话本,书籍,以便宝闲空闲的时候阅读,而且他还经常会在自己闲暇的时候对宝闲讲江湖的事情。
尽管宝闲一直懵懵懂懂的当睡前故事听的,但是她内心也很是明白,那些不只是故事,更是这些年师傅在她所不知道的地方,真切体验过的经历。直到现在,她更能确定,师傅让她去阅读那些话本,给她讲那些故事,只是希望能在现在这种时候发挥用处罢了。
他其实也在给年幼的宝闲弥补着,因为不能出去而无从获知的知识,以防她出现意外。还好她没有辜负师傅的好意,她也一直牢记着师傅说过的那些话。
按师傅所说,江湖的势力总结起来便是,一城二台三门四小楼,而子规月啼便是出自最近几年兴起的子规楼。
子规楼是一个可以满足客户任何要求的小楼。
楼内众人皆使用代称,真实身份除楼主以及副楼主外,其他人无权得知。
小楼的生意除了不干涉朝政,其他基本上只要客户能够出得起价,他们一般都会不挑食的接下。但是接也有他们的规矩,雇主通过审核后,将条件随着出价通过秘密渠道置于楼中,然后楼内各人按自己的意愿接取。
如果多人看中的任务,则位高者获取。因此出价几许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是否能引起楼中各主的兴趣,否则即使是天价,或许实力置于楼顶的人也不会多瞧一眼。
雇主无从决定被雇佣者,当然更不能单方面的解除合约,一旦入楼,那么决定权便在楼中,这就是小楼规定。
不过能入小楼,向来实力也不会太弱,楼中还是有一些人会坚持着有钱便赚的想法,而小楼楼主也不会干涉太多,因此小楼生意一直未曾断过。
眼前的子规月啼便是楼里最为出名的几位之一。
但是很可惜的是,他的出名并不是和楼中其他几人一般,因为实力出众而得名,只是因为懒惰,话多。
每次遇到他接任务的雇主,总是哀嚎不绝,连叹运气低弱,不过虽然如此,但是也不得不承认在完成任务方面,他也是鲜有无功而返的时刻。
小楼自有一番审核标准,因此没人敢否认他的实力,但是他却是让人最不愿意遇到的,这不得不感叹他本身“实力”之强大。
而他们口中的舒家便是江湖几大名庄中最为富有的麟阆山庄,而和舒家成为亲家的,则是三门中排名第二的启俊明门家的大公子暮语锦。
麟阆山庄和启俊明门本就相距不远,都居蜀中,两家关系也一直很是和谐,舒家小姐和暮家公子该当是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的一派祥和。
可是现在却不知哪儿出了错误,中间横插了这样一杠子。
虽然理清了这些,但是眼神不自觉的从身后,那个就算一身粗布麻衣,也能穿出几分锦绣高贵的人身上划过。
宝闲不得不承认,虽然她看了许多的话本,听了许多的故事,她还是无法将这两人与故事里的人物对上号。
不过,宝闲看了看还用诡异眼神,不断扫视着主仆二人的子规月啼,决定放弃不再想下去了。
八卦什么的真是太麻烦了,果然没有脑子的人,才是最幸福的啊。
“来来来,你猜猜那只兔子是公兔子还是母兔子?”
“母的。”
“你怎么知道的。”
“你让我猜的。”
“你太没诚意了。”
“这就是我最大的诚意。”
“你这样敷衍是不对的,任何事情都要有依据进行推断的。态度,你要端正求知解惑的态度。”
极为认真的整理整理衣袍,然后转头一本正经的道。
“我很端正。”
“……”
这就是一路以来这两人不断的对话,毫无营养,但是当事人却乐此不疲。
“少爷,您能不能让他们两个闭嘴。”
和东终于忍不下去了,退后到白寒面前,虽然表情依旧木讷,但是眼神却带着十分期盼的看着白寒。
白寒摸了摸鼻子,不自觉的眼神滑过自己左手边还在不停进行对话的两人,然后抿了抿嘴唇。
“继续吧,我们快出去了。”
看着带着星星眼期盼状的和东瞬间萎靡不振,白少爷发现自己不小心间,似乎颇为残忍的打碎了一个小小少年,刚刚升腾起的那一丝期望的火苗。
可是,这样也很有趣啊。白寒望着那两个人,阳光透过繁茂的枝桠,璀璨了一片,就这样听着琐碎的,毫无心机的对话的日子,似乎,已经并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