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未毕,诸位太妃王妃皆以身子竟是受不住半夜的寒气的缘故,一个接着一个告辞。
黛玉眉心似蹙,含着一丝幽冷之意,静婉地看着王夫人与宝钗依然逗留王府,款款告辞。
只那一道清冷如雪的目光,亦让王夫人背心发冷,心底发颤,竟是一句话不敢说出。
待得黛玉风姿婀娜的背影,扶着丫鬟的手缓缓离开了目光之中,王夫人方松了一口气,忙不迭地凑到了忠顺王妃跟前低声道:“王妃,那丫头竟是知道了,可怎么是好?若是再叫老太太知道了,我岂不是没了葬身之地?”
黛玉虽去,余香犹在,忠顺王妃瞅了王夫人一眼,眼里的幽光闪烁,惊得王夫人后退半步。
过了半晌,忠顺王妃才浅浅地道:“王恭人这是怎么说的?一介当家主母,还说这些话不成?后堂有茶,王恭人去尝尝罢!”
她又不是不知道黛玉已经知道了,不然,她亦不会在寿宴上那样说!
这个黛玉,不就是那么简单么?恩怨分明,可也沉不住气,正是她所愿意看到的!
眼中闪过一丝厌恶之色,对这个贾府的愚妇,实在是没什么亲热之意,若不是瞧在她把持着贾府大小事故,连贾政都不理会,自己才不会对她有什么好脸色!
贾府,哼,不过就是忠顺王府的一条狗,一只出头鸟罢了,若没了用处,随时可牺牲!
听了忠顺王妃的话,王夫人心中一喜,亦顾不得贾母了,便往后堂去吃茶歇息。
忠顺王府极度奢华,花草依然繁复,绫绢扎出了极多鲜花,红灯笼处处挂着,很是热闹。
白雪红灯,鲜艳分明,可谁知其中阴霾?
且说黛玉刚上了轿子,雪雁亦将鹅黄缎子裹着的小手炉放在黛玉怀里,方将轿帘儿放下。
春纤细细地将轿帘儿塞好,对那忠顺王府中几个极干净机灵的小厮道:“起轿罢!”
七八个小厮刚要抬起轿子,就听到后面一声清脆的声音道:“王妃止步!”
唬得小厮立刻停手,雪雁与春纤回头一看,却是探春贴身的大丫鬟侍书匆忙而至。
见到侍书跑得脸颊红通通的,衬着灯光下的白雪显得格外好看,雪雁冷笑了一声,如今不在贾府,自是不用掩去素日伶俐,只是半含笑半讥讽地道:“如今侍书姑娘是箁晓郡主的贴身大丫鬟,怎么却做起跑腿儿的事情来了?”
侍书面色一红,叹了一口气,才软软地道:“奴婢有要紧事情,想告诉王妃。”
黛玉在轿子中听得分明,脸上掠过一丝极淡的讥讽,抚着手中暖暖的手炉,开口道:“什么事情?还劳烦你巴巴儿地赶过来?”
心中忖度,必定没有好事儿,想必又是有什么事情,想用她出手罢?
并不是她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也不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而是,贾府对她的伤害,实在是太深太深。
刻进了骨子里痛,怎能磨灭?怎能原谅?
她不是凶悍霸道的女子,只会敲桌顿足,她只是个心中有经纬黑白的人,仍旧高贵淡丽。
真正有教养有身份的女子,岂会长篇大论,岂会那般没有规矩地只会敲桌生气?
侍书在轿外瞧不到黛玉的神色,只是面上略略闪过一丝喜色,敛衽一福,道:“奴婢听说,二姑奶奶在孙家里受苦极深,时常给孙姑爷朝打暮骂,前儿个回了一趟娘家里,浑身都是青肿,惨不忍睹,如今已经给撵到了下人房里去睡,衣食起居连下三等的婆子都不如。二姑奶奶一向待王妃情分极好,还求王妃瞧在过去的情分上,能对二姑奶奶伸出援手!”
说完这话,侍书“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重重地磕头,在厚厚的积雪上磕出一个深坑。
瞧着侍书神色凄楚,婉转可怜,雪雁与春纤思及迎春安分守己,不觉心中凄然。
黛玉坐在轿中,唇边漾起一抹冷笑,并不则声。
外头的侍书也是心中惴惴,良久才听黛玉缓缓地道:“雪雁,起轿罢!”
云淡风轻,仿佛无听。
侍书跪倒在雪地上,面色登时大变,颤声道:“王妃竟不顾昔日姐妹情分么?”
雪雁呵斥道:“你这话,倒是好笑!什么姐妹情分?我们姑娘病着的时候,谁来看过她一眼半眼?二姑娘原就是一根二木头,针也扎不出一声儿来,自顾不暇,什么时候对我们姑娘有什么情分?你也不过就是三姑娘的丫头,三姑娘那可是二姑娘的亲堂姐,同姓贾,比我们姑娘亲近得多,如今贵为郡主,要援手也不过一句话的事儿,来找我们姑娘做什么?”
言辞锋利,如刀似剑,竟是没有一丝摇动,真不愧是黛玉身边第一得力丫鬟!
顿了顿,雪雁不屑地道:“我们姑娘何等金贵,还跟你这个丫头子逞嘴皮子不成?跟你说这些,没的玷辱了我们姑娘的身份!荣国府锦上添花之荣华富贵,人人艳羡,区区一个大同孙家,不过就是待选官员,还能爬到了荣国府头上去不成?贾府人多势众,哪一个三言两语不能救了二姑娘的?自家人不做,如今倒是求起我们姑娘做什么?我们姑娘又怎能管贾府出阁姑娘的家事?亏得你张得开这个口来!”
两番子话,说得侍书面上一阵青一阵白,煞是精彩绝伦,不过到底也是探春熏陶出来的第一得力之人,定了定神,涌现无限的祈求之色,哀哀地对着轿子内的黛玉道:“王妃如今身份尊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