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亲情与疼爱,都掺杂了权势与利益的时候,已经都不纯净如初了。
只因为,贾府的利益与权势,才是她心头之重。
这些孙子孙女都是她手中的棋子,都是用来巩固她宝塔尖的身份和地位。
是,当日里她替自己周旋,自己很是感激,可是,做北静王府的侧妃,虽比忠顺王府略好些儿,可不也一样与贾府谋利么?心仍旧寒透。
舍了这情分,如今是必须的,她是有钱又如何?却不是用来助纣为虐的。
贾府已经太习惯对别人予取予求,不愿意去依靠正道的门路养家糊口,更没有一个足以撑起家族的子孙,这样的人家,注定走向毁灭。
忖度了片刻,黛玉才道:“老太君与王恭人这是做什么?雪雁春纤,你们也不看着一些儿,还不快些儿扶着两位老人家起来,若是有了什么损伤,岂不是我们的罪过了?”
雪雁脆生生地答应了一声,与春纤使了个眼色,各自带着一个小丫鬟强硬地扶起贾母与王夫人,按在椅子上坐下,雪雁笑眯眯地道:“如今我们王妃可是大将军王妃,也受得老太君与王恭人的礼儿。就拿着往日里老太君与王恭人用了我们王妃二十来万两的银钱,这几个头还不够还的呢!”
一句话说得贾母万般羞臊。
她虽是黛玉长辈,可是按着位分,这几个头受之无愧。
黛玉浅浅地道:“徐家再有钱,那是徐家的钱,并不是外人的。况且,徐家既不是养生堂,也不是钱庄,上下也有几百口子,夫君的一些儿俸禄,也不过仅够糊口罢了。老太君与王恭人,今儿个可算是白走一趟了。”
这样的话,在贾母耳中听来,不啻晴天霹雳!
倘若果然让黛玉拒绝了的话,贾府真真儿是没有了翻身之地!
念及于此,贾母登时痛哭出声,一时之间竟也不知道用什么话来挑拨黛玉的恻隐之心。只是到底是贾母,眸中精光闪烁,已经有了主意。
黛玉有些玩味地凝视着贾母眼中一闪而过的精光,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她还想做什么?真真儿是不到黄河心不死。
不过想到昔日的祖孙两个,如今却形同陌路,心里还是有些伤感与失落。
贾母拭泪又道:“话虽然如此说,只是老身却知道王妃是极慈悲的,买了那么多的田地给一无所有的流民耕种,单是这一分心,已经可昭日月。王妃对外人尚且如此慈悲,怎么对自家人倒是如此生分了呢?十万两白银在别人眼里虽是大数目,可在王妃眼里也不过就是九牛一毛而已。”
黛玉无动于衷地道:“老太君还说这些话做什么?没的白费了唇舌。”
望着窗外的萧条,心里更冷了。
徐家有多少家业自己尚且不是十分清楚,他们却比自己更清楚明白。
勾心斗角,口蜜腹剑,何时是个头呢?
她越来越不喜欢权势下的虚伪了,幸好她不用与那些诰命周旋。
缓缓起身道:“今儿个也把话撂在了这里,倘若老太君心中尚存一丝儿骨肉之情的话,也莫来打搅本王妃。徐家不是钱庄,还请老太君谨记在心。”
唤雪雁道:“雪雁送客,仔细着门槛儿,可别迈不过去。”
转身穿过珠帘,再无一丝怜悯。
黛玉最后一句话更是让王夫人气得浑身颤抖,几乎不曾口吐白沫。
雪雁笑着伸手道:“老太君,王恭人,请吧。我们王妃刚刚回京,若有不周之处,还请两位见谅。”
贾母恨恨地拭去了脸上的泪痕,深深地凝视着黛玉曼丽的背影,怒气冲冲地对王夫人道:“还不快走,在这里低声下气做什么?”
王夫人被贾母弹压数十年,自然而然就心生一种畏惧,唯唯诺诺地应了。
别瞧着贾母如今这样的气势,可是一回到贾府,就立即塌了下来。
凤姐瞅着贾母颓废的神色,一声儿也不敢吭气,王夫人就更沉默了。
自从王夫人落魄,赵姨娘母子崛起,府中最高兴的莫过于邢夫人,她本是填房夫人,家世自然无法与王夫人相提并论,可是若论起模样来,却胜过王夫人良多,因此如今倒是与赵姨娘颇为交好,反正大房是单住一个院子的,她自己又很是存了几十年的梯己,贾府没钱,也影响不到大房里。
不过见到贾母与王夫人的神色,邢夫人心中就有了底儿,故意地抹泪道:“怎么?老太太亲自出马,也不曾向大姑娘借到银子不成?这可怎么是好?咱们家也还罢了,宫里的娘娘若没了银子,可是没了依靠的!”
一席话恨得王夫人咬牙切齿,情知此时不能揭破脸皮,也只好不言不语。
扶着贾母回房,静默了一会儿,王夫人才道:“老太太你说这可如何是好?没有银钱,元妃娘娘在宫中可是寸步难行啊!而那周家家资富饶,很是收买了戴权大宗管,如今快年下了,咱们若是孝敬些儿,可就完了。”
贾母脸色一变,摆摆手,揉了揉额角,方才叹道:“宫里虽有周贵妃虎视眈眈,可是到底也不用着急。太后刚刚薨逝,皇上还要守孝三年呢,一时半会也是立不了皇后的,也没什么精神放在嫔妃娘娘身上。”
说得王夫人略略放下了一些儿心意。
邢夫人一旁拈起松子穰来吃,慢条斯理地道:“虽不能急,可也得有个主意才行。如今二太太管家,若是家里都米粮不继,岂不让人笑话咱们穷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