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轩握紧拳头,左手悄悄按上了腰间,其实他与慕容康一样,擅长的是左手软剑,并且还是慕容康传授给他的,只不过他从未显示出来,通常情况下都只用慕容烈教他的剑法,用的兵器也是极为平常的长剑,如今形势下,身边没有趁手的兵器,右手又受了伤,还有未知的敌人,形势所逼,他不得不使出浑身解数。
院子的西方位忽的亮起了一盏灯,然后慢慢走近两个人影,慕容轩按紧了剑柄,全身都紧绷起来,蓄势待发。
那人影慢慢走近,走在前面的听脚步声似乎有些虚浮,没有力气,像是一个不会武功或是身受重伤的人,而身后那个提着灯笼的人武功应与他不分上下,慕容轩稍稍放下心来,至少他还有能力解决这突发状况。
“哒——哒——哒——”那两个人走得很慢,一点也不着急,或者是为了迁就前面一个人有意放慢了速度,此时院子里的灯火随着刚刚众人的退下都撤了,月色也暗,只有对面那人手里的一盏微弱光源,那人又故意放低了灯笼,找不清他们的脸,饶是眼力极好的慕容轩也无法辨清二十步之外的人的面孔。但是,莫名的,慕容轩心里隐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二弟。”
慕容轩还在思前想后的时候,那两人忽然站定了,保持与他十来步远的安全距离,抬高了灯笼,前面的人唤了一声,声音虚弱。
“大哥!”慕容轩陡然一惊,吓得连退了三步,眼前这神清骨秀,长衣玉冠,只是脸色苍白的吓人的男子不就是昨日刚刚下葬的,他的大哥——慕容盛!
慕容轩的双手微微颤抖着,右手心上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只是由于刚刚握紧的缘故,现在掌心全是血色,他强作镇定,“唰——”的抽出腰中软剑,指着对面的慕容盛和墨色,手还是颤抖着:“不会的,不会的,慕容盛已经死了!我亲手葬的!不可能,不可能,说,你究竟是谁!”
“二弟,是我。”慕容盛向前一步,低低的重复了一遍。
然而,只是这简单的几个字就让慕容轩完全崩溃了,剑才手中无力的垂落下去,是的,这是慕容盛,是他的亲生大哥,是他亲手埋葬的大哥,是他设计害死的大哥!可是,怎么会,他怎么会没有死?目光触及慕容盛身后的墨色,慕容轩顿时明了,是这个人,他当初并没有真正杀了慕容盛!原来,自己早就落入他们的圈套!蓦地他狂笑起来,“哈哈哈——到头来,还是我输了……”
慕容盛站在原地,眉头微蹙,按住胸口,伤口仍旧作痛,若不是当初墨色那一剑拿捏得准当,只离心脏一指的距离,又即使给他服下了灵丹,让他以假死蒙混过去,否则他真的就此长眠于地下了。只是让他万万想不到的是,这活着看到的事实竟比杀了他还撕心,他看着面前有些癫狂的弟弟,漆黑的眸子里有着痛彻心扉的表情:“爹真是你杀的?”
慕容轩停住了笑声,定定的望着他苍白的面容,瞳孔里似乎闪着诡异的深蓝色亮光:“是啊,那天晚上,我在他的茶里下了药,然后在他静息的时候亲手把剑刺进他的心脏。”他一边说着一边做着刺进去的动作,“放心,我下手很准,爹走得很安详,没有一点痛苦。”
“你——”慕容盛痛心疾首,牵动伤口疼得他倒抽一口冷气,估摸着伤口又裂了开来,胸口的衣襟渐渐染红,他不管不顾自己的伤势,又向前两步,叱问道:“为什么!虽然爹对你不好,但是他罪至于此吗?他是你的亲生父亲啊!”
“亲生父亲?”慕容轩冷笑一声,唇角满是嘲讽,“他有把我当过他的亲生儿子吗?”他仔细审量了一下慕容盛和墨色,转变了脸色,“人我都已经杀了,现在还说这些有什么用?”他顿了顿,又恢复之前的信心自若,抬起剑指着面前的两个人,“事已至此,大哥,别怪我这个做弟弟的手下无情,看来只有我亲手送你上黄泉路了。”说着剑势已起。
墨色箭步上前,拔剑挡在慕容盛前面,然而慕容轩的剑光却未至,躺在血泊中的慕容康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握住了身边的剑全力刺中慕容轩的右后腿。
慕容轩痛得嘶声大叫,一脚踢开慕容康,跌在地上,慕容盛见势连忙让墨色乘机去叫人来,墨色还在犹豫,生怕自己走开的功夫,慕容盛会遭遇不测,而慕容盛却只说无碍。
慕容康被慕容轩提到一丈之外的水池边上,刚刚那一剑已是他最后全部的力气,如今连动弹都已无力,但他还是挣扎的大笑着:“报——应——报——应——”那一剑正中慕容轩小腿经脉,割断了血脉,如此他的右腿等于是废了。慕容轩抱着他的右腿失声大叫,举起手里的剑向慕容康刺去。
“不可!”慕容盛大惊之下连忙阻拦,可如今身受重伤的他哪里还能拦住那飞来之剑,只是快走了几步就已经跌在地上,眼睁睁的看着那柄剑刺进慕容康的心口。笑声嘎然而止。
慕容盛望着慕容康的惨死样只觉得撕心裂肺,他踉跄着站起身来,艰难的走到慕容康身边,又跪了下来,擦干他脸上的血迹,缓缓合上慕容康的眼睛,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拔出他心口的剑,支撑着站起来,一步一步走向慕容轩,脸上表情狰狞:“不错,爹是对你不好,但没有爹,你以为你还是慕容山庄的二公子!就算其他人待你不好,那我呢?三叔呢?娘呢!二叔待你如亲儿,为什么你要杀了他!你要真想要这庄主之位,我给你便是,为什么做出这些事来!慕容轩,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一句一句的厉声质问震慑住了慕容轩,让他都忘记了反应,当他回过神来,慕容盛的剑光已在头顶!
“住手!”院子里陡然亮了许多,一个苍老的女声划破了寂静。慕容盛颤抖着收住剑,回过身来,看着院子里进来的人,两兄弟均大惊失色,脱口而出:“娘!”
柳氏挣开祁连扶着的手,疾步走到两人中间,夺过慕容盛手里的剑,不容分说便打了伤势已重的慕容盛一巴掌,颤抖着声音呵斥道:“你想杀了你弟弟?”
所有人脸上都是震惊之色,包括慕容盛与慕容轩,这柳氏是怎么了,明明慕容盛才是他的亲生儿子,如今知道儿子没有死,不仅没有喜色,竟然还维护一个外人!“娘,你知不知道他做了什么!”慕容盛的半边脸颊通红与苍白的脸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是他杀了爹!就连我也是他设计杀害的,还有二叔,”他指着不远处慕容康的尸体,“也是他刚刚亲手杀死的!你以为他还是以前那个二弟吗!他不是!慕容轩早就死了!”
柳氏转过脸看到慕容康的尸体,吓得跌坐在地上,脸上惊恐交加,目光中满是沉沉的悔恨,她颤抖着声音问慕容轩:“二弟……真是……你……杀的?”
慕容轩不敢对上她质问的眼神,低下头去,没有说话,若这个慕容山庄还有他真正关心在意的人便是柳氏了,虽然柳氏不是他的亲生母亲,但正是她从小不失偏颇,甚至比给予慕容盛更多的关爱才让他灰色的童年中有了一丝暖意。他是真的把她当做娘亲来看待,即使这个女人和他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如今,让他怎么在她面前向她承认,他所作的那些事情。
见他不说话,柳氏瘫坐在了地上,眼神空洞洞的,流水止不住的流下,口中喃喃自语:“冤孽啊,冤孽啊……”她哭喊着,手里的佛珠早就散落在地上,“你知不知道,他是你的亲爹啊!”
慕容轩震惊的抬起头,他望着柳氏痛哭流泪的悔恨面庞,下意识的紧紧抓住柳氏的手臂,哑声问:“你说什么!”
“你二叔才是你的亲生父亲啊!”柳氏哭着又道了一遍。
一切都有了解释,为什么慕容狮如此待他,视他为一生中的耻辱,为什么慕容康不得留在庄内,为什么他对自己这么好,为什么他肯心甘情愿的替他扛下所有罪责,为什么他死前一直都重复着“报应”两个字,原来他是自己的亲生父亲,原来他是他的亲生儿子,真的是报应。
慕容轩脸上是无法接受的失措,不住的朝后退,失笑的摇着头:“不可能,不可能,我是慕容狮的儿子,我是慕容狮的儿子!”
柳氏哭倒在慕容盛的怀里,断断续续的说着这个无人知晓的秘密,就连慕容盛也是震惊至极:“轩儿,你以为你爹为什么如此厌恶你?就是因为你是你娘和二弟的私生子,你娘和二弟本是两情相悦的佳偶,却因为你娘家里将她许配给了慕容山庄的庄主,不得不斩断情丝,后来旧情复燃被你爹发现,那时你娘肚子里已经有了你,是二弟拼死求着你爹,才许你留下来,但从此二弟不能再留在山庄里,你娘也在生你的时候难产死了,你爹他向来严苛,眼里揉不得沙子,将你视为他一生的污点,所以对你处处为难,说到底还是你爹对不住你们三人。可是,轩儿,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啊!”她说得太过激动,一口气上不来便晕了过去。
“娘!”慕容盛扶着柳氏,连忙替她把脉救治。
慕容轩不停地摇着头,口中喃喃:“不是的,不是的,我爹是慕容狮,我爹是慕容狮,你骗我!”他越是否定,脑子里慕容康对他好的场景却历历在目,他嘶吼着,“不!”那一瞬间,心中涌起的苦痛排山倒海而来,他绝望的盯着不远处慕容康的尸体,忽然转变方向朝他爬去。
院子里一下子都静了下来,四大护法和墨色站在门口,无声的看着这一幕,心中都感慨万千,谁都没有再理会慕容轩要做什么,自从知道慕容康是他的亲生父亲那一刻,这个人已经被毁了。
好不容易将柳氏度过气来,慕容盛才松一口气,一抬眼看到慕容轩抱着慕容康的尸体,表情呆滞。他命祁连过来将柳氏送回房,自己走到慕容轩身边,望着他空洞的眼神,心中也是撕扯的疼痛,二十多年的兄弟情不是假的,他张了张嘴巴,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如今说什么都已无用。沉默了许久,便要转身离开。
墨色却在这时开了口:“慕容公子,二公子似乎有些不对劲?”他走过来指了指一动不动的慕容轩。
慕容盛狐疑的皱了皱眉,复又看了眼慕容轩,他直直的坐在地上,怀里抱着浑身是血的慕容康,表情呆滞,安静得像是没有了呼吸,没有了呼吸?慕容盛大惊失色,蹲下来摸了摸他的鼻息,果然已没有了气息,他拉开慕容康的尸首,竟发现一柄断剑赫然插在他的胸口!他是什么时候自我了断的!慕容盛失声大呼:“二弟!”
墨色拍了拍他的肩,于心不忍,安慰道:“也许这对他来说是最好的结局了。节哀顺变。”
慕容盛抱着慕容轩的身体痛哭失声,墨色见劝行不止,想着他身上的伤本来就危在旦夕,今日又这般折腾,再这样下去,怕是神仙也难救了。无奈之下只得点了他的昏睡穴,让四大护法将他抬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