赦免党人,为陈蕃、窦武平反,这是所有将要邀买天下人心的执政者必须要做的事,用官方话语说,是大势所趋,人心所向。如果哪一个执政者不这么做,那他就是要与天下士人为敌,那是自绝于人民的愚蠢行为,反之,哪怕是何进、董卓这样的人,也能迅速的得到天下士子的认可,历史上就是何进和董卓接力完成了对陈蕃、窦武,以及党人的平反工作,所以董卓死的时候才高如蔡邕,也不免发出一声叹息――正是董卓为他蔡邕彻底平反,还他一个公道的。
杨赐等人俱皆抬头,当年兴起第二次党锢之祸,正是宦官们借着刘宏的名义,虽然当初皇帝年幼,那毕竟也是以他的名义做下的事,也不知皇帝陛下有无自省的气度,若是皇帝不想认错,张济这一番话便是冒失了。
刘宏自然没有理由自绝于人民,哪怕没人跟他提,刘宏自己也是要这么做的,是以,听着张济的话,刘宏面露欣容,赞赏道:“司空这是老成谋国之言!”
当即刘宏令尚书令张温拟诏,明发天下,赦免党人,听其返乡,有才学者,可凭举荐入朝为官。这其中,刘宏又道:“窦武当年贪立幼主,实有不轨之心,虽然后来死非其罪,其原本确实有其罪在不赦之处,今天下党人尽赦,窦氏子孙族人,可以听凭他们返回乡园,窦氏田产宅院也尽皆归还,惟有名誉,不为他窦武恢复,以为后世子孙戒!”
皇帝话已至此,若要窦武彻底平反,不但要归还他们窦氏的田产宅院,连世袭爵位也要一并归还的,这又是皇帝所不能接受的,张济躬身一拜,退回去坐好。
活着的何进兄弟,董重都平白受了委屈,已经死了的窦武还想如何?
“陛下既为故陈太尉,窦大将军平反,臣以为,也应该追谥,以慰忠灵!”
刘宏看去,这一回起身提建议的,是太仆袁隗,袁隗早在熹平元年(173年)就位至司徒,一坐就是五年,比他的兄长袁逢还早几年位至三公。
刘宏这便明白了,袁隗这是在为窦武争取一个更体面一点的结局,虽然皇帝不给彻底平反,若是能为窦武确认下一个美谥,那也算是对窦武间接的肯定了。
想明白此处,刘宏也便顺水推舟,笑着点头道:“太仆所言甚是,此事卿等可相与评议!”说罢,刘宏又向尚书令张温吩咐道:“党人中,我所素知的,刘表,张俭,张邈,有文武干才,可公车征为议郎,不知诸公可还有阙补的?”
刘表自不必说了,张邈也是一时人杰,后来合兵讨董的关东群雄之一,至于张俭,谭嗣同有一句诗“望门投止思张俭”,那也是大大的有名的。
“陛下,”杨赐长身而起,“前太尉无过被罢,臣请陛下为太尉正名!”
杨赐这回却是不动声色的给皇帝歪了楼。
前太尉,也就是刘宽了,今天一大早罢免他太尉之位的诏书刚发到他的手上,还是以好酒误事为名,十分的不给面子。更不曾想这才不过几个时辰后,皇帝就又延请他入宫中论政了,换了一般人,大概很有骨气的就称病不去了,也就是他刘宽,呵呵一笑,浑不当回事的以一介平民的身份与杨赐等公卿一同入宫见驾。
顺着杨赐的话,刘宏的目光便落在了这一位素称宽厚的长者身上,刘宽生得富态,年纪也不大,大约也就五十余岁,花白胡须梳理得一丝不苟,待得杨赐说完,刘宽起身与皇帝长施一礼,笑道:“臣于御前醉倒,这是实情,误了陛下向学求知,这个错失无论如何算都不为过,陛下罢了臣太尉,正是应该之事,司徒言道正名,臣是惶恐,受之有愧,愧不敢当!”
大殿外一个小宦官畏畏缩缩的,不敢进来,刘宏目视张让,张让也如惊弓之鸟,待得刘宏允许,这才低头哈腰,蹑着步子向外走去。
刘宏宽慰的一笑,道:“文饶(刘宽字)公忧心国事,今日之后,可不敢再醉了罢?”
“臣必然时时保持清醒,不再让陛下失望!”刘宽长身一拜,呵呵笑道。
身边有这么一位时时为他人着想宽厚长者,作为皇帝的应该能轻松不少吧,别的不说,单他言语轻松,短短数语便让人如沐春风,可是将自己与众公卿间略有些冷淡的气氛搞活沷了不少
“不愿有瞒诸公,当年我还年少,也是忧心国事,宫中宦官所言,我虽然早有疑惑,只是满朝诸公,众说纷纷,谁是谁非,我也一时难定,外戚则更信不得的。朝中大臣,我多年暗中观察,苦求能为国所用的能臣干吏,文饶公为我讲学,却漫不经心的,一醉了事,当年我是心恨很久呢!”
言及往事,刘宏一脸的轻松,仿佛只是在跟诸大臣闲聊,打定了主意却是为诸大臣脑补自己当年的某些胡作非为,间接也营造一种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效果,只不知诸大臣上不上道了。
“臣不能体会陛下心情,为陛下分忧,此臣之过也!”刘宽再起身长拜。
刘宏点了点头,伤感的道:“能为我分忧的人,死埋沟壑,累及妻儿的不少,我当时不省,事后追悔莫及,至今长恨,文饶公所为,我能理解。”
“臣有负陛下!”
这一番话,杨赐袁逢等人无不起身,长拜不敢起。
这时张让进来,哆嗦着,不敢近前。
刘宏挥了挥手,示意众人起来,又道:“太尉清闲,不适合文饶公,我想请文饶公为尚书令,不知文饶公意下如何?”
在东汉,尚书台是处理朝政的国家中枢,尚书令位不高,但权重。
“臣当避位!”张温起身,长拜。
刘宏笑道:“伯慎(张温字)公无须避位,我前罢了河南尹何进,想请伯慎公为河南尹,兼领司隶校尉!”
“臣不敢辞!”刘宽长拜受命。
张温有些犹豫:“我朝故事,从未有河南尹兼领司隶校尉故事,臣恐做不好。”
“伯慎公先且做着罢,我这身边,暂时能信得过的人不多。”刘宏笑道。
这一番话却无异对张温的最大肯定,张温感激涕零,长拜到地:“臣敢不为陛下效死!”
杨赐起身:“陛下,不知何人可为太尉?”
“太尉么?”刘宏想了想,“先空着罢!”
三公秩万石,却没有实际朝政任务,位高而无权,惟一的行政职责大概就是天灾人祸的时候需要避位替皇帝挡灾应景吧。
撤掉空出一个太尉,每年能给国家省下好多粮食的,再加上前面罢退了两个中常侍,又将十一个中常侍降阶为小黄门,余下的三个中常侍俸禄再减半,一来一回,刘宏都不知自己今天到底给国家省下了多少粮食,这一笔账,有时间了得好好算一下。
刘宏甚有成就感。
张让从大殿外回来,小跑着到刘宏身前,又不敢太过靠近,躬身下拜:“陛下,太后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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