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渐昏暗,半空之中开始接二连三地绽放出五颜六色的烟花。
寝殿的大厅中,一张落地的小圆桌上,摆满了玉珍轩送来的精致菜肴。华瑾坐在暖呼呼的坐垫之上,一心一意地吃着这桌专属于自己的年夜饭。
相比较于华瑾桌上让人眼花缭乱的菜品点心,坐在她身旁的未桀,前面的小桌子上,倒显得有些单调了。
未桀的桌子上,只放了一壶酒,两个杯子而已。
因为要庆祝新年的到来,殿中的地面也被换上了暖红色的新毯子。殿中的四处角落,都升起了暖炉,不知是不是被人在炭火中添加了什么秘制的香料,那空气中一直涌动着甜丝丝的暖流,让人闻着无比的舒坦。
曼曼等人在整理好寝殿之后,就已经悉数退了出去。偌大的殿中,只余华瑾与未桀两人坐在各自的桌前。从殿前敞开的门向外望去,可以看见无垠的黑夜不断被城中上升的烟花所点亮,那一朵朵火花的闪烁,带来震耳欲聋的响声。
未桀在边上一杯又一杯地喝着酒,似乎不太高兴的样子。从进来开始就没说过什么话,这让守岁的气氛,多少显得有些尴尬了。
华瑾拿着两只筷子在桌前挥舞了一番,决定再吃一口小桌边上的什锦虾仁就结束这顿晚饭。
“砰。”未桀忽然把一直抓在手中的酒杯置于桌上。
这声音虽然被外面的爆竹声压了下去,但是未桀脸上的神情可是真真切切地透着一丝戾气。
与他一起生活了有一段时间,华瑾感觉自己有那么一点点了解他的规矩了。未桀虽然是这城中的头头,但是对于吃饭礼仪这些事情是完全没有什么架子的。所以华瑾一直在他面前都是吃得十分尽兴。只是今天他好像……
“你,你怎么啦?”华瑾在一旁察觉了他的异样:难道是想吃东西了,不好意思说出口么?唉,这只能怪你自己,刚才曼曼问你的时候,怎么不说自己想吃的东西呢?
未桀看了她一看,那眼神绝对带着些新春佳节不该有的微怒。
“额,你也想吃这个是不是?”华瑾手忙脚乱地拿过自己圆桌上最后一盘看上去没动过多少的点心————那其实是她最不爱吃的糯米团子,十分大气地说道:“要尝尝看么?”
说句实在话,自从进城以来,这位圣主大人对自己那是没得说的!除了脾气古怪了些,处事血腥了点,有时候会变变身之外,其他方面还是不错的。尤其是把华瑾从无渊崖下带回来之后,专门请了一位手艺精良的大厨坐镇玉珍轩,照顾华瑾的三餐一事,几乎让她对这位圣主大人先前的坏印象一扫而空。
就算知道这人是因为自己身上的六瓣花纹才如此,华瑾也对他有着或多或少的感恩之情。毕竟,未桀他是这城的主人,对于华瑾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外来者,完全不用如此照顾。本着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的商府祖训,商华瑾一脸热情地把那盘点心递上未桀的手边:
“很好吃的啦,圣主大人~~~”
“先放着。”未桀看着她一脸欢乐,低沉的嗓音带着质问的语气:“你知道,今夜是除夕吧?”
“嗯,怎么?”
未桀眯起眼角,那神情有些阴郁:“除夕是我的生辰。”
“我知道啊!”曼曼早就说过了~~~不过这么说是什么意思,难道这城中的人在生辰日另有规矩?
“为人妻室,没有给过夫君一句生辰贺词也就罢了,居然还跑到外面,私自回见陌生男子!夫人,你说,这样的女人,依照四国通行的规矩,该如何处置?”
真是平地一声雷般的指控。
“啊?……”会见陌生男子?华瑾脑中一个激灵,顿时反应过来:“不是的!夫君!……啊!不,是圣主大人!我没有私自会见陌生男子啊!”
未桀冷哼一声。
见他不信,华瑾心中挣扎了一刻,思来想去,只好凑上前去,靠近他一些才说道:“那南平国的国君,其实是我以前认识的一位姐姐,她人很好的!因为家中有些事情,所以想请求她帮忙……才让曼曼把她请来的。”
蓝姐姐女扮男装登上王位,自然有着她自己的不得已。华瑾为了不让这事泄露出去,在未桀的耳边说的极为小声。
“是么?”未桀半信半疑,细细回想,那南平国君倒真是看上去有些纤弱……
“果然是吧?”华瑾见他的神情,有几分信了的样子,立即接着说:“她一定是有自己的苦衷,圣主你千万不要把这事告诉别人啊!”
她一副认真的样子,完全还没顾忌到自己此时差不多整个人都趴到了未桀的肩头上。两个人的脸近在咫尺,未桀几乎可以闻见她身上传来的隐约香气,像是衣服上自带着的清香,中间也许还参杂了一点点各色糕点的甜味。
那味道让未桀有一瞬间的迷离。
身边的小女子没有发现对方的异样,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未桀的眼中开始慢慢流露出笑意。
“……再说我又不是你真正的夫人……圣主大人你……”
等等!!!————“你刚才在说什么?!”未桀的声音突然提高了一倍。
“那个……我,”华瑾不知道自己那句话得罪了他,前一刻不是还眼光柔和的听自己说话的吗?这男人还真是多变啊!
“你什么?”未桀看着快速从自己身边撤开的小女子,心中很不是滋味:“什么不是我真正的夫人!难道大婚之时那婚书上写的不是你的名字么?!”
“啊?”真的,那个也算吗~~~
“总之!你要好好的守着你的位置,不准再做出有损我颜面的事情来!既然已经嫁为人妇,就要……”
“圣主大人,你,你今晚真的有些奇怪。你……是不是喝醉了?”看着眼前个情绪激动的男人,是因为自己的话生气了么~~~怎么看都不像是平时高高在上,眉眼清冷的圣主大人。
怎么说呢?有点在管教自家媳妇的感觉……
“商华瑾!”未桀只觉得自己被气的不轻:这女人脸上是什么表情?质疑吗?他回想起自己刚才的话,汗颜地发现还真的有些奇怪————这种酸溜溜的话,怎么会从他口中跑出来的?
他可是堂堂的圣城的主人!是经过浴血奋战登上这个位置的圣族族长!是凌驾于四国君主之上的圣主殿下!
这小女人居然敢如此藐视自己的权威,还敢在他面前唱反调了!这还了得?!
“过来。”
“你你你,你要做什么?”眼见不远处的男人目露凶光,华瑾吓得赶紧窜开到一边。
不想,一只有力的大手猛地擒住了她行动中的小腿!
“你真是越来越不乖了……”
话音刚落,只见未桀高大的身形如山一般将她扑倒在地上。
“唔……”正要惊呼的嘴被一道温热的触觉堵住,华瑾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看着那张紧贴着自己的俊颜。
淡淡的酒香在唇齿间若有若无地缠绕。
这么近距离地观察未桀的眼睛,华瑾发现:那慑人的墨色瞳仁中,正清晰地倒影出自己慌乱的脸色。
他的呼吸带着热度,轻抚在脸上,让她感觉脸一下子烫得厉害。
整个脑袋顿时一片混乱。
轻轻地在那柔软的嫩唇上略带惩罚地咬了一下,未桀邪魅一笑,将满脸通红的华瑾从地毯上扶起。
“喏,这就当做是今年的生辰礼物了。”呀,小圆脸蛋红彤彤的样子真让人忍不住想咬上一口!
“……”这个无赖!
“这么不说话?你对我有什么不满的吗?!”
“你、你……你欺负人……”小圆脸上有一种憋泪欲哭的情绪。
“不准哭!”未桀眉头一挑:“这样好了!说罢,你的生辰是哪天,到时候我也送你礼物!”
“三月十七……”碍于对面的人一脸凶相,她只得老实回答。
“嗯,我知道了。你先去睡吧,我等会还要出去一下。”
华瑾闻言,立即呼哧呼哧从地上爬起来,小小的声影逃一般奔进了寝殿中,顷刻间不见了踪影。
夜风拂过,未桀颀长的身姿上,有月白色的衣角随风扬起。
他没有回头,只是径直朝着自己的方向走去。
华瑾缩在寝殿之中的窗户旁,看着他的背影慢慢消失在阁楼边上的台阶处。
子夜已过,殿外的夜空中,正齐齐地绽放出一团绚丽的火树银花,亮白色的烟火如流星划过,在门口的台阶上发出细微的坠落声。
新年的第一天就这样来临。
寒冷的冬天即将过去,那么阳春三月,也不会远了罢。
手心有热热的细汗冒了出来。
她感觉自己心跳的节奏,忽然开始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