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上轻柔柔地说出一番问语来,目光正落到弄雪脸上,隐隐的一个问意目色颇为的娇俏。
弄雪本是沉静真定,忽尔将两只小掌作在了一处,拍了起来。脸上溢出的笑意也喜气洋洋。
她这动作来得突兀,王后却看得眉开眼笑。一手携了她,笑道,“我最爱的就是妹妹这一处童真的劲头。这茶叶我那儿还存了一些,妹妹若是喜欢就取去些喝着吧。”
说完又瞧了一眼何妃。何妃连忙恭谨着谦让。弄雪却是答应得痛快。手指细细过却花扇的边缘,似是颇为疑惑,“真的是雨前龙井吗,还在这样的时节就来了吗,姐姐尽知道些新鲜事,我是极爱听娘娘说话的。”
王后轻惹嗔意,目光长泽过弄雪,“就你会说话,你们这些丫头上的年纪怎么会喜欢瞧我们呢。只是刻板无趣罢了,昨日瞧一眼,江南新贡上来的丫头们将那只毽子踢得活飞了一样,蓦然就觉得自己真是老一样。幼年时在家可是从不知道累的,近日竟连颈间也觉得乏累了许多,常要唤人捏一捏,才觉得舒服。你们说这是不是就是老了呢。”
弄雪可是一本正经,“娘娘说笑了,娘娘还在芳华中,未经岁月一般细肤嫩肉,恕个罪说雪儿倒是觉得与娘娘同龄一般。一直想着要问娘娘是如何的养生,可不是藏了掩什么私密呢。”王后身边立着的鹅黄衫子的少女,掩面而笑。
王后一本正经起来,“可不是藏了什么吗,一肚子的国事,与那些刻本老臣一道呆得久了,只觉得身上也沾惹了他们的味道,只想着这必是要淘一回胭脂才能去了的迂腐味道呢。”
王后身后的女官忙不迭地应道,“城中怜山上那种新辟的来玫瑰园,得了娘娘福泽,玫瑰丰收了不少可着最上乘的贡来也只等着娘娘亲择了人手前去挑选呢。”王后微扶了一把她的手,站起身。弄雪与何妃也随着一道起身。
王后凭栏眺一会莲塘,微风轻扬时叶叶舒展,芬芳徐徐铺展,自语着,“又到了四月,都到了这时的月份,从前他们也总是在这个时候新贡来玫瑰。今年也不差半分的时辰。今年的瑰色果真的好吗?两位位妹妹即是赶上了我们一道前去瞧瞧。若是真多,我们就多找些宫眷来好好的挑出一些上好的瓣叶来。”
何妃只觉得越是糊涂,从前王后虽然也极是注重胭脂这些事只是,却从无亲自过目,这一回,却不知又要唱的哪一出。站起来时才觉得出坐得有些久了,四肢都不灵利,身后的一儿将她扶了一扶,她才好歹稳住。直随着王后的鸾驾一路向那草木扶疏中去,心想着既然都来了,就又扮得一个喜庆的笑脸,不过是微觉得面颊上一直就僵得很,想要随意为笑也不是那么的容易。如今这年月,似乎又同了从前,那个与弄雪有着相似面孔的人曾经执掌中宫。那时她还年轻不懂得什么分寸。竟将一件错事落在了她手上。倒是让她日日那么攥着时不时地将自己激上一激,自觉得是没有了活路,才乍着胆子出手。不想还真成了。
恍然间察觉到自己想了不该想的东西,她隔着粉红绣的衫子狠狠掐了自己一指。那一遭她就怕了,不过是托了太后已莲池理佛而去,从前知晓那件事的人无多罢了。
王后的鸾架慢了下来,何妃微仰着头,前面出现一个玲珑的院落,格局尽仿的是太景园里的一处水帘雕阁,只因王上格外喜欢他少年读书时的园子,便命人在此拟了一个缩略一点的小雕阁,绕过洞窗,这里面便是一眼的竹植绕窗。再向深处去,才到得香蕊阁,王后今年选的这一处淘胭脂的地方微有些特别,这一处离着王上的雕阁太近不免喧嚣。王上又是从来都怕闹的。她慢慢转回思绪才想起来,这一处,早就荒弃了好久,一切皆因那个女人去了,王上就再也不去太景园也不来这一处雕阁,不过是怕睹物思人。王上与那女子从小便是在一处玩大的。正应了人们说的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一时间又给那思绪夺了心魂。猛然间觉得有人在叫自己,抬眼时发现大家都在盯着自己看。也正是王后在唤自己。一时惊慌,手上抖了抖。样子肯定是狼狈难看的。
王后今天的心情却好,也并没有多问,只是笑道,“这里与太景园果真是似到一般无二的地步。我倒是觉得,这里的雕工才更见力道,想来也是无尽的心血,王上最近不爱来这一处,我想着要唤这朝中的宫眷这一处也最是合宜。你们瞧那处小轩窗,莫不是少年之时的王上在那一处读书,对面可是潇潇修竹,绕于窗下,到了晚上必有斑驳月影,摇落竹叶,那书一定读得极好。”
弄雪细看了一遍,掩不住“哧”地一声笑。
王后非要问她在笑什么,她也并不隐瞒,“臣妾不过是瞧着那桌子可是比现在王上的龙案小却了一倍,心下很想见见王上小时候的样子。”
王后甚为贤惠地笑了笑。这雕阁虽是制式小了一半,内中的摆置陈设却还是与原来一般的。可见王上那时就当真是在这不及龙案一半大的地方读书。语罢,伸出手在那光泽得可映出人影的黄花梨木上慢慢扶过。轻轻吟出四个字,“睹物思人。”心中油然过却一种异样,那时候的王上她没有见过,而今想来却有一些的意想不到,他一直都在为自己演戏,却在遇到弄雪之后忽尔就不愿意在演下去。上朝理国,将自己手中的事情一径接了过去。一片燕影打远处的卧虹桥上飞过,片刻这后淡无渺影。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静了静转头,笑向何妃与弄雪,“走了一道,也觉得口渴,让她选了上好的玫瑰瓣片给我们姐妹冲上三杯茶吧。”
弄雪的声音懒懒的,“娘娘舍得,我们正是求之不得的。”手中的纨扇没有片刻的老实探出窗正想拍上一只彩蝶。耳畔的一只步摇,兀自摇得晃人眼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