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涵坐在小池塘前,双眼发直的看着面前的荷叶,秋季的荷叶已经全部都凋零了,稀稀拉拉的枯黑耷拉着脑袋。微风吹过,月光在水面上碎得支离破碎。她眨眨眼睛,泪水顺着脸颊落下。
展昭走过来,把衣服披在她肩上,然后在她身旁坐下来。
柳涵吸了吸鼻子,声音喑哑:“我是不是很不可理喻?”
展昭淡淡一笑,摇头道:“没有。”
柳涵两眼发直,轻声道:“我有个好朋友,我们吃在一起,玩在一起,家里没人的时候还睡在一起,我们对着骂,什么难听的话都骂,可是就不准别人骂她。我难过的时候她比我还难过,我得奖了她比我还高兴。上初中时,我们得罪了几个混混,我虽然会跆拳道,可是对方人多,我不敢动手。我的朋友就被打了,她们把她按在地上,抓着她的头发,用脚尖踢她的脸,我被另外的几个人抓着,动也动不了,嗓子都喊哑了,有人远远地看见,都不敢上来制止她们。最后那些人打累了,走了。我趴在地上,一点力气都没有,我那么没用,偏偏又爱逞强。后来进了警队,我爸教我怎么样做一个称职的警察。第一次我们父女合力抓住一个小偷,我当时特别有成就感,那么多年第一次自信的把腰杆挺直。可是后来进了重案组,我就再也没有一点成绩,每天枯燥的上班下班,组里没有几个认识我的人,以前那个我又回来了。我笨拙懦弱,明明知道组长在背后做小动作却不敢揭发,明明知道妈妈在外面豪赌,却不忍心呵斥她,结果弄得家里的生活一天不如一天,我心里一直在问为什么,为什么我不敢说话,为什么不敢站出来,我想保护我身边的每一个人,可是为什么每一个人都会受到伤害。我想期待有一个人来改变这种现实,后来发现谁都指望不上,我只能自己帮自己。”
展昭听的呆了,他看不出来也想不到,柳涵原来有这样的过去,原来她并不是一开始就那么勇敢。他认真的说:“你现在改变了很多,聪明机智果敢正义。最起码你帮了心柔,如果不是你,她和彭辉现在说不定已经天人永隔了。”
柳涵苦笑了一声:“可是如果连自己的家人都保护不了,我还谈什么保护别人?”
展昭叹了口气,说;“人对自己的期望值过高只会带来失望,把自己放在合适的位置上,做合适的事情才是正确的。你现在就很好,不需要再有什么过高的期望了。”
柳涵闻言,低下头去没有出声。
展昭微笑着说:“我知道你担心你的亲人,可是按你说的,你现在不是回不去吗。既然回不去,操心也是瞎操心,没用的。”
柳涵垂着头,半响没有说话。展昭问:“你为什么那么讨厌兰影姑娘?”
柳涵闻言微微笑道:“我不是讨厌她,我们都不认识,我为什么讨厌她?我只是讨厌她那张脸。”
展昭想了想,没明白柳涵的意思,动了动嘴还想再问,终究还是没有问。柳涵把背上的衣服还给展昭,起身对展昭说:“好了,我们回去吧,这儿可不比咱们府上,我想什么时候吃什么时候就有人给我做。”
展昭笑了起来,无奈的白了她一眼,跟着也回去了。
范仲淹让展昭跟着范纯古住东首竹园,却让柳涵去了后院跟伍兰影住一间闺房。这是柳涵来北宋这么久,第一次见到真正意义上的闺房。一进门便闻见一阵清幽的香气,所谓香帕亵衣,正是如此。中国古代的女性多半过着封闭式的生活,未婚的少女鲜少出门,只在自己闺阁里行动。而又因受“男女授受不亲”的清规戒律的影响,男子是不允许随意进出女子闺阁的,所以这伍兰影闺房里不仅幽香静谧,更透着几分神秘的少女情怀。
柳涵最感兴趣的还是伍兰影的梳妆台了,她曾见过赵仕芸的梳妆台,只有寥寥无几的化妆品,她还一直以为古代化妆品本就很少,却没想到伍兰影这梳妆台上摆的满满当当。柳涵随手拿起一盒,打开盖儿来,香气扑鼻,不禁向身后的伍兰影询问道;“这是什么花?好香啊。”
伍兰影上前一步,接过柳涵手中的脂粉奁,微微笑着说:“这是戎葵,红蓝花调制的胭脂,还不算是最香的。我嫌别的香气太重,刻意要了这种淡香味的。”
柳涵点点头,回头又见台子上另一个盒子更是精美,连忙拿起来,打开来一看,竟呈膏状,粉莹剔透香气四溢。柳涵大喜,连忙问道:“这个又是什么?”
伍兰影笑道;“这是经过阴干处理的金花燕支,稠密润滑,看上去是不是像梧州传统药膳龟苓膏?”
柳涵不知道这作为传统药膳的龟苓膏长什么样子,只在超市里吃过四块前一盒的,所以也不敢妄加评论,撇撇嘴将这所谓的金花燕支放了下。
脂粉奁旁边放着一把半月形的木梳篦,形状趋于扁平,早在四千多年前我们祖先就有插梳的习惯,梳篦使头发洁净无尘,丝丝顺滑。因此是少女闺阁不可少的东西。再一样那就是铜镜了,铜镜最早用以消灾辟邪,西汉年间,男女用铜镜作为爱情的信物,意为心心相印,朝夕相伴。死后带入墓中,意为生死不渝。京剧花旦中有四句经典的念白唤作:青春正二八,生长在贫家。绿窗春寂静,空负貌如花。历史上最有名的镜子该是那条叫做若耶的小溪,相传西施在溪边浣纱,水中的鱼儿见她面若桃花,倾国倾城,羞得躲进水底,从此便有了沉鱼之说。
柳涵往铜镜里照了照,见昏暗的黄铜里映出一张有棱有角略显中性的脸,一点都不像伍兰影那样娇柔,她不由皱了皱眉头,连忙把脸挪开了。
伍兰影好像看出柳涵对自己长相的不满,笑着说道;“姑娘袅袅婷婷,眉尾上扬,鼻翼高挺,倒像男儿那样英姿勃勃,一看就是巾帼英雄,有什么好自卑的。”
柳涵没有被伍兰影这一大车好话给冲昏头脑,只淡淡的说;“真是过奖了。”
伍兰影对柳涵的冷淡没太在意,笑着说道:“时间也不早了,我去给姑娘打点水洗漱吧。”
柳涵摆摆手,道;“不必了,我自己去就行了。”
伍兰影有些急了,拦着柳涵道;“姑娘是客,怎能让客人自己动手,范大人知道了要说我的。”
柳涵挑了挑眉毛,道:“好吧,你要去就去吧。”
伍兰影这才松了一口气,迈着小碎步匆匆走出去了。
风清月朗,一个黑衣人迅速翻过墙头熟门熟路的转到墙角黑暗处,一个身影隐没在黑暗中,看不清脸庞,也看不见身材,只听得冷冷的声音说道;“以后不要再来,府里来了几个不速之客,如果我有事情会主动联系你。”
黑衣人点点头,转身照着原路返了回去。
柳涵心满意足的坐在洒满花瓣的大木桶里,享受着这万分惬意的花瓣浴,以前只在电视上看见过女子用花瓣洗澡,她还在真没有试过,虽然现代有各种香味的沐浴露,但是在美的感觉上远远不如真正的花瓣。
柳涵捧起一捧花瓣,放在鼻子前使劲嗅着,伍兰影端进一盆热水倒在桶里,见柳涵这副样子不禁笑了起来,说;“赶了那么长时间的路,肯定乏得很,好好泡个澡,夜里睡得香一些。”
柳涵点点头,脸上被水的热气蒸出了细汗。伍兰影走进来,把手里的衣物搭在柳涵身后的屏风上,对她说:“我把衣服都放在这儿了,等下你洗完自己穿吧。”
柳涵只顾着享受花瓣澡,根本不曾听见伍兰影的话,伍兰影笑着摇摇头,走开了去。
等柳涵泡完,已是一个小时之后。她从木桶里出来,拿干布擦拭了身体,伸手去拿自己的衣服,却见内衣不见了,只有一个肚兜。她来这边那么久,一直都穿着自己的内衣,夜晚时脱下来洗,放在炉子旁第二天又能继续穿,此时不见了,真让她有些着急。
柳涵大声喊道;“伍姑娘,伍姑娘!”
伍兰影听见柳涵的叫声,连忙跑过来,站在屏风外,问道;“什么事?”
柳涵皱着眉道;“我.....我的衣服呢?”
伍兰影听是问这个,笑了一声,又想起那内衣的样子,不禁有些脸红,于是道;“我见姑娘的衣服旧了,自作主张给扔了,这亵衣是我新绣的,姑娘不嫌弃就穿着吧,我以后再绣一个,换洗着穿。”
柳涵吃了一惊道:“你给扔了?”
伍兰影点点头,道:“是啊!难不成姑娘还要要它?”
柳涵微有些生气,却不好意思发火,毕竟别人也是出于好意,念此,柳涵叹口气道:“算了算了,你去忙你的吧。”
伍兰影应了一声,转身出去了。
柳涵把伍兰影绣的亵衣拿在手里,她不得不承认,伍兰影的女红真是棒,只见这亵衣袋口拼接处几朵灿烂盛开的荷花颜色娇丽,栩栩如生,且画面完整,出境生情,单单几朵荷花,便汇聚了绣,缝,贴,补,缀,盘,滚等数十种工艺。亵字在古语中意思为轻浮不庄重,伍兰影却偏偏在亵衣上绣上出淤泥而不染的荷花,意思就是说自己无斯华之独灵,结修根于重壤,泛清流而灈茎。柳涵左右翻着看了看,见这衣服前圆后方,前短后长,应和天人合一的传统理念,过腰,胸,肩等分别系带,达到塑身修形的效果。整体看上去还不错,也没有多说,穿在了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