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了也不见婉玉回来，可娇端着火盆一进屋就一阵嚷嚷，“今天晚上可真冷！”
冰青也赶紧凑过去把手放在火盆上搓着，“下午给王爷洗身子，溅了我一身水，风一吹可真是透心凉了。”
“可不是！”可娇也笑着站在她身边，“好不容易暖和起来了，不知道今天刮的这是哪门子风。”
屋里渐渐暖和起来，大家各自做着自己的事情，气氛也颇为安宁。
琴香坐在炕上翻着本书，心却完全没在那上面。王妃的话她还没想好要怎么告诉可娇和冰青，心里更多的是对自己处境的无助感。
她用眼角撇了一下坐在不远处低头绣着香囊的雨京，不动声色的合上书，挪到雨京身边戳了戳她肩膀，压低了声音问，“今天来的……可真是四贝勒？”
雨京依旧低着头专注着手里的针线活，轻轻点了点头。隔了一会儿她抬头朝站在火盆边取暖的可娇和冰青望了一眼，转头问琴香，“婉玉姐姐还不回来？不是出了什么岔子吧？”
可娇听见这话，先是拉长了声调咦了一句，“下午看见王妃和她在走廊说话呢，我看她脸色挺好的呀，是不是看在王爷的份上，王妃真的同意她和五阿哥的事情了？”
冰青跟着附和道，“那咱们是不是都有活路了？”
雨京和琴香互相望了一眼，谁也没说什么。雨京继续低头绣她的香囊，琴香坐在她身边看她一针针进出，思绪又飘去很远。
可娇见琴香不言语，也不好再说什么，和冰青两个人还站在火盆前面搓着手，聊起来最近新来的几个丫鬟。
琴香又凑近了些，她很想问问雨京今天四贝勒来意是什么。只记得小时候见过几个娘娘，今天还是头一次看见四贝勒，只是匆匆看了一眼，那一身的气宇轩昂，贵气十足。这都不是重点，她更想知道的是雨京接下来要去安排到哪里，今天王妃话里已经很明白了，她必定是要被扫地出门，如果可以跟着雨京走，也总部举目无亲的满处讨生活好得多了。
不过等她刚想好要怎么开口，雨京却先一步放下手里的香囊，反过来按住她的手，声音轻的只有她一个人能听见，“香姐姐去哪里，就带我一起走吧。”
琴香狠狠地一愣。抬头端详雨京的脸许久，想要读出点什么，却看到她脸上风平浪静，什么波澜都看不出来。
有点心慌的抽回自己的手，琴香攥着袍子角不停的揉着，她的心也就像这身上的袍子一样，不停的被什么东西一下一下的挤压着，让她突然觉得有点喘不上气。
她没有听错吧？雨京要跟着她走？那不就是说雨京根本也没有地方去了？那四贝勒爷来到底他们在屋里说了什么，雨京的十三福晋还当不当了？
琴香细声嘟囔了一句，“我都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
咣当一声，门被突然从外面踹开，婉玉脸上的泪痕还在，瞪着的双眼里布满了怒焰。一声不吭的上炕把被子捂住脑袋，没一会儿就传来哇哇的哭声。
吓傻了其余的人。可娇赶紧过去把门合上，冰青走到炕边小声询问，“婉玉姐姐你怎么了？”
连一向最爱挖苦婉玉的琴香都愣在一边，盯着那团被子裹着的人，轻声叹了一口气。王妃这么着急的要把她们遣送出府，怎么可能随了婉玉的愿，让她和五阿哥在一起？
雨京静悄悄的下炕倒了杯水，走到婉玉跟前轻声道，“婉玉姐姐喝口水吧。”
“喝水？喝什么水？”婉玉突然掀开被子，一把打翻了雨京手里的杯子，盯着一地的水迹狠狠吼道，“她要这么赶尽杀绝，我就不信她就能如愿！我就不能让她如愿！”
冰青一听又红了眼圈，转过身躲到一旁默默流泪。可娇一步上前抓住婉玉的胳膊，“婉玉姐姐你说什么？你到底在说什么？”
婉玉甩开可娇的手，脸上因为愤怒憋的通红，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掉，“我说什么？我告诉你，她要我们都死！”
可娇愣愣的转过身望向琴香，浑身已经因为惊吓颤抖得不停，讲话前言不搭后语，“什么……香姐姐……死什么……我们死……”
琴香还是坐在那儿皱着眉，看着婉玉的眼神中参差着许多的怜悯，“王妃找你可是说了什么？”
婉玉从鼻子里狠狠哼了一声，转过头死盯着琴香，“说了什么香姐姐不知道吗？王妃找你过去不会是说让你飞黄腾达吧？冰青许给李回的儿子，他儿子半岁的时候烧起来，之后就痴痴呆呆的到今天都说不了整句话！可娇要被送去济南，你不是也要投靠什么娘家亲戚！”
一瞬间屋里突然安静了一下，然后就是冰青近乎哀求的哭声，“为什么要我嫁给他？我连见都没见过……为什么……”而可娇依旧愣愣的站在那儿，她看看琴香，又看看婉玉，嘴边微微动了动，神情呆滞，“济南在什么地方？”
婉玉盯着琴香的眼睛不松，似乎想要在她脸上得到一丝胜利的喜悦，却还是忍不住落下眼泪，“你们都有出路了，我无亲无故，让我做什么？！到底让我去哪里？”
雨京转身又倒了一杯水，递给婉玉，“婉玉姐姐喝口水。”
声音平静，和屋里所有人紧绷的神情都不搭边的四平八稳，“婉玉姐姐如果不嫌弃，就和我们一起走吧。”
“走？”婉玉一声冷哼，身体像散了架一样摔倒在炕上，沉沉的合上眼，声音嘶哑又疲倦，“走去哪里？我不想再走了……我不甘心……我好不甘心……”
隔日一早，大家起身的时候发现婉玉不见了。习惯了她总是跑去和五阿哥私会，一开始大家都没怎么注意，依旧各自怀着心事做着事情。响午的时候王妃身边的丫鬟过来拿着遣散的银子，一一发到她们手里，还有些疑惑的问，“婉玉怎么不在？”
直到晚上都没见到婉玉，雨京和可娇就伴去了躺五阿哥院子，在外面问了问守夜的丫鬟，说也没见过婉玉过来，这才觉得事情不对劲。赶紧又跑了躺王妃的院子把事情报了，府门的侍卫也说整天出了厨子和几个府里的佣人以外，正门侧门都没人见过婉玉。
大家挑着灯笼在府里上下喊着婉玉的名字，四处找她，都不见她人影。
雨京和琴香又检查了一边老王爷的屋里，也没见到婉玉来过的迹象。两个人互相对视，心里都觉得事情不对劲，她不可能一声不吭的就从府里这么走了，银子没拿到，身份也没争到，太不符合她的性格了。
正要往院子外面走，却看见一个小丫鬟跌跌撞撞的跑过来，一脸惊恐，“……香姐姐……冰青姐姐找到婉玉姐姐的玉簪子了！”
“在什么地方？”琴香伸手一把扶住她，“你慢慢说，婉玉现在在哪里？”
小丫鬟狠狠咽了两口唾沫，“在厨房外面的井边！”
雨京没站稳往后重重退了两步，一股不详的预感瞬间穿透她全身。琴香也是愣了许久，突然大声一喊，“不可能！”
她们最后听见婉玉的声音，是她凄凉的低语，说她再也不想走了。
府里的小厮忙了一个晚上，最终打捞上来婉玉的尸体。听说已经被泡的脸色发青，眼睛却睁得大大的，吓得去看的人好几个都跟着赶紧跪在旁边拜佛保佑。可娇更是吓得当场就昏死过去了，冰青紧紧攥着婉玉的簪子，一夜坐在屋里喃喃自语，“何必呢……”
雨京和琴香谁也不敢过去看，两个人在屋里抱成一团，默默的哭了一夜。
第二天谁都没起来，却都是大眼瞪小眼的在屋里发愣。王妃也没说什么，安排下人用草席快速把婉玉下了葬，那口井也填了。丫鬟们在院子里依然进进出出的忙活老王爷的事情，好像昨晚的事情根本没发生过，也或许都不敢再提。
四个人坐在屋里，谁也说不出句好听的话来。
可娇醒了，却神态有些怪异，一会儿静静的流泪，一会儿又微笑着叙说她和婉玉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冰青却没有落下一滴眼泪，平常总是温顺的她，却变得异常的冷静，“香姐姐，你们总说我胆子小，怕我以后嫁了人受人欺负。我倒看李回家的儿子挺好，他爹在王府里面拿着钱，也不会亏待了我。我猜他儿子那个样子，说不定是个好相处的人。”她把婉玉的簪子放进自己的小包袱里面，又面无表情的说，“婉玉姐姐的银子咱们分了吧。我一会儿去给王妃请安，该怎么办咱们就怎么办吧。”
对于冰青突然间的淡然，雨京觉得有点渗人。她伸手拉住就要往外走的冰青，“咱们再想想办法……”
“还有什么办法好想的？”冰青冷冷的说，“婉玉她心气儿高，不见得我心气儿也高。她敢死，不见得我就不想苟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