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的对话无疾而终，马尔汗始终不讲话，香雯把想说的说完，拾起地上的衣服就走了。
她关起门哭了整整一天，哭到最后眼圈里干涩的流不出眼泪了，爬在炕上静静地想，我到底要怎么办？
那一夜马尔汗突然来了。
他就只是坐在她屋里，眉头一直皱着，她悄悄撇他，他像是在下什么艰难的决定，眼里满是难堪的样子。
她有些好奇，说实话从来没这样近距离看过他，一闪而过的，她想着，他年轻的时候也应该是俊朗的，人到中年多了稳重，脸上的棱角还是看得出来的。想着想着，她浅浅笑起来。
她低下头，许多年没有过了，竟然自己为着自己的幻想羞红了脸。
她没看到，他望着她的眼里，多了一丝温润。
他做了大半个时辰，她有些困了，不住揉眼。她知道他是有话要说的，这些年了，她也知道他话并不多，连和夫人也总是有了上句没下句的，抱着六姑娘只会宠溺笑着，也甚少说些什么。香雯静静陪他坐了一会儿，白天哭太久，终究还是累了，她索性就趴在他面前的小桌上睡着了。
迷糊中好像做了一个很甜的梦，梦里她盖着新娘的红盖头，被他拦腰抱起来，这一次她没有吓到拼命挣扎，而是很自然的揽住他的脖子，就这样，一路被他带进洞房。
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真的就在他怀里，一瞬间的微怔，不是因为上一次的惊恐，是真的心里明白将要发生什么，她睁大了眼，跟着不由自主地又挣扎起来。他依旧是同一句话，“别动。”
她吓的说不出话，老老实实在他怀里，任由他抱她上炕。身前一凉，她本能伸手去掩盖自己的身体，双手却被他紧紧握在手里。香雯鼓足了勇气问，“您不休了我了？”他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头俯下来轻轻吻她的额头。她身子猛地一颤，跟着软了下去，只觉得他的手心烫人一般，在她身体上缓缓移动，每一寸肌肤，连发丝都被他轻柔缠在指尖，百般爱怜......她被他压在身下，已经喘不上气了，她的手还不听使唤地紧紧抱住他，他的呼吸变得沉重，那份温柔最终变成了激烈的索取......
这一年的冬天，她怀上了孩子。起初并不知道，边疆的战事打的火热，马尔汗受圣旨要出征，这一趟不知道要走几年，他问她，“想不想骑马？”
一路上走走停停几个月，到战事后方营地的时候，她的孕相已经很明显了。马尔汗很仔细她的身子，把她安顿在帐篷里，吩咐了丫鬟一定好好伺候。丫鬟似水笑着跟前跑后，“老爷对主子可真是上心，这一天问好几回，主子吃了什么，主子喝了什么，几时睡下的都问。”
香雯低头笑笑，因为是个儿子吧。
越临近产期，越焦躁的不能控制，她对着马尔汗发脾气，“我不想生！”马尔汗也不恼，可着性子由她又打又捶，倒笑起来，“定是个儿子，惹得你性子都野了。”
香雯并不清楚边疆的事情，只知道马尔汗回来总是有心事的样子，一坐就是大半宿。他还常常说，不应该带她来的，她靠在他身边也不多说，一靠也是大半宿。
那天下了一天的雨，从早晨她开始胎动到孩子出生，她一直就觉得不对劲，但是那些阵痛让她没办法专心。马尔汗一直在她蒙古包外面，时不时似水跑进来会说，老爷在外面急的一头的汗。
孩子大声啼哭，香雯几乎是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扯着嗓子问，“是男是女？”
“是个丫头。”接生大妈笑着说，“胖乎乎的，我抱来给你看看。”
犹如晴天霹雳，香雯流不出眼泪，过度的震惊，过度的疼痛，她空洞地望着那个孩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遭天谴的算命先生，你算的是谁的生辰八字？！
她不敢看马尔汗，她不敢碰那孩子，她只想死。
马尔汗看着那个孩子，也失神了片刻。不过并没有太久，他抱着孩子坐到她身边，叹了一口气，“也好，思叶有个妹妹作伴，就不会吵闹了。”语气里不是没有失望的。
她低声哭，接生的大妈看不下去，“我们家六个儿子，还巴不得有个姑娘呢，你们若是不要，我就取了去。”马尔汗听了无奈笑笑，把孩子凑到香雯面前，“真不要了？让人领了当丫头？”
香雯哭的更大声，紧紧抱着孩子不松手。
“给孩子取个名字吧。”
她听着包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叫雨生吧。”
“难听。”他摇摇头。
“那叫雨京吧，雨下的这么大，也许是吉相呢。”她有点违心。
“难听，一点也不中规中矩的，不像个女孩名字。”
“等着战事过了，您带我们回京，叫雨京，我好有个盼头。”她低头看着这孩子，还是温柔笑了，“回去京城，好再添一个弟弟给她，好不好？”
她一直不敢问他，不是个儿子，是不是回去京城她也要像那福珍一样？她看他总是抱着孩子在屋里转悠，时间一长似乎真的看不出来那些落寞了。她安慰自己，我还年轻呢，还可以再生的......
这打算却在不远几个月之后再没了踪影。
边关告急，马尔汗连夜要走，他决定把香雯和孩子留下来。她低着头，什么也没说，心里也有疑惑，可是终究还是明白自己的位置。她一直没有忘记，娶她回来是因为他想要一个儿子。现在他就算真的抛弃她在这里，她似乎也说不出来不行。
马尔汗安慰她，“不出一个月，我定回得来，你照顾好雨京。”
她吸了吸鼻子，“那我们等你。”
这一走，又是三年她没有见到过他。
他断断续续来过信，几经周折才能到她手里。边关的战势不平，皇上派他一路追打下去，他每一次来信，都说，不出时日，等我。她握着那些笔迹，哄着雨京，“你阿玛要回来了。”
不出时日。她有些茫然，他还是已经早就不知道在哪里又娶妻生子了呢？
没有承诺，没有表示，甚至没有争吵的感情，全靠她一个人来维持，她有时候觉得力不从心。
雨京已经三岁了，依依呀呀吵着闹着，这片营地里没有人家不认识她的。这孩子自来熟，看到生人不怕，反倒会自己介绍，“我叫雨京，下雨的雨，京城的京，额娘说我还有一个弟弟，就是还没出来。”
有着雨京，香雯的日子过的稍微快乐了些。只是营地里别家的女眷，陆陆续续不是被自家的人接走了，就是和当地的人偷跑了，似水有时候也会叹气，“老爷可要什么时候回来啊？”
她也不知道，因为最后那一封信，已经是半年之前的事情了。
他是生是死，她不知道。他是不是早就回了京城，她连想都不敢想。
她和蒙古大妈学习挤羊奶，有时候季节到了还会穿的轻便去剪羊毛，雨京就跟在她身边，常常很远的地方就听见雨京在喊，“我叫雨京，下雨的雨，京......”
有人走，就有人来。营地里有时候会来一些受了伤的将领，都是伤的不太重的，也没有什么大夫，就是香雯她们这些女眷，送些羊奶，说些鼓励的话，大部分伤好了也就又派走了。
后来，来了一对将军兄弟，跟着他们的还有一大队人马。哥哥严肃无话，常常一个人坐在草原上望着远方，若有所思可以看上一天。弟弟嬉皮笑脸的，整日里和女眷们嘻嘻哈哈，说些无伤大雅的笑话。弟弟似乎伤了肩，香雯不知道他们的身世，只觉得他们举手投足之间有一种似乎天生的霸气，虽然刻意低调，但也掩盖不了那一身贵气。
这对姓艾的兄弟来了之后，香雯听说营地周围守卫的官兵常常看到一些可疑的蒙古人，从很远的地方观察他们的一举一动。为这事营地里引起了不小的骚动，毕竟都是些女眷和孩子。香雯有时候会看到那对兄弟的帐篷一夜一夜的点着灯不熄，进进出出全是一些品级很高的将领。
很多女眷送缝制的坎肩披肩给他们，顺道也想问问自家男人的队伍在哪里怎么样了。他们倒是对人很客气的，不过只字不提他们是谁，也不常提起边关的战事。时间久了，大家也就只唤他们做艾将军。
香雯并不多问，她按时给这兄弟俩送去草药和羊奶。
她习惯在帐篷外面洗头梳头，一是太阳高晒干的快，二是没有什么生人，她也不用忌讳太多。可有一次，她梳完头一抬眼，望见那位兄长在不远处定神望着自己。她不动声色地起身，并没有和他有任何眼神交流，就退回了自己的帐篷。
他的眼眸里已经说明了一切。她不想被人觉得轻佻，更不想惹出不必要的流言，不出时日，她丈夫就要回来了。
这日正忙着，似水一脸焦急跑回来，“主子，奴婢寻不到格格了！找了好半天了，哪里都看不到她。”
她慌忙扔下梳子，一个又一个的帐篷喊着雨京的名字，急的她狠狠给了似水一巴掌，“你让我怎么和大人交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