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们,别忘了多多支持~关注金靖夕的命运,以及他跟湘纪的感情纠葛。)
金曌悯帝七年,是一个让所有人刻骨铭心的日子。因为就在这一天里,除七王之首的明熙王下落不明外,其余六王心照不宣地齐齐进京,并且心有灵犀地对皇宫内苑进行了再三再四的洗劫。
昔日富丽堂皇的颐清园在被劫掠一空之后,又被糊涂莽撞而又残暴的夏王纵火焚烧,这场通天大火,整整烧了七天七夜。遮天蔽日的烟雾,仿佛一张巨大而丑陋的蜘蛛网,在金曌的天空上徐徐张开,俯瞰着这个混乱的人世,似乎昭示着某一个时代的终结,又预告着某一个时代的开始。
一切都变得神秘而炙烈,充满了未知的变数。
太后的慈宁宫内,已经变成了一个凄凉的灵堂,一片愁云惨雾。
太后龚倩一面哀悼着自己的兄长,一面试图号召自己的力量对敌予以反击。可是她突然发现,事情的复杂程度,已经远远超出了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听命于宁歌尘的那几路藩王人马,决意按兵不动;听命于明熙王的那几路藩王人马,是来向他们龚家索命的;受他们龚家掌控的晋王,生性阴枭反复,得此良机非但不相帮,反而倒戈相向,大肆反噬,早已将他们抛到了九霄云外,趁机抢夺禁宫内重宝去了。
一句话,龚家完了。
“我还有皇上!”龚倩气得浑身颤抖,祭完兄长亡灵之后,拔腿直奔皇帝所在的乾坤宫,就在走廊上,劈面碰到一个在乾坤宫当差的小太监,那家伙一路跌跌撞撞地跑来,面无人色地发出了尖利的叫喊:“来人啦!不好啦!——皇上、皇上驾崩了!”
那个傻皇帝,据说在殿门前玩耍时,一不小心跌了下来,就这样一命呜呼了。
龚倩当然知道这其中必有黑幕,她只觉得眼前金星直冒,脚步虚软,顿时瘫倒在地,再也缓不过气来。
***
在金曌闹得天翻地覆的时候,西海埃陵的表面上,却依旧是那副平静无澜的样子,每日里日升月落,狂风呼啸,吹着金色的沙粒打在人的面上,无比生疼。
“连姑娘,你这是要去哪儿?”烟水寒在金靖夕的帐门外守候了一天两夜之久,好不容易等到连殇出来,看到对方一脸疲惫之色,顿时心里升起一层阴云。
“我走了。”连殇闭了闭眼睛,筋疲力尽地道。
“什么?!”他的心里突地一跳,声音猛然沉了下来,“你不救他了吗?”
“我……已经无能为力了。”连殇叹了口气,幽幽地回答。
烟水寒听到对方这样的话,等于是宣判了金靖夕死刑,顿时好比断线木偶般,彻底怔在原地,大脑也是一片空白。
谁知连殇又道:“其实要救他很简单,解铃还须系铃人,只要王妃醒来,一番婉言抚慰,他便什么事也没有了……”
“连殇!”烟水寒蓦然冷厉地打断她道,“爷现在没有那个心情跟你说笑!他如今性命不保,就算王妃肯说些甜言蜜语给他听,又能起得了什么作用?!”
没想到连殇反而笑了起来,解释道:“你误会我的话了,我的意思是——他的伤已经没什么大碍,病也暂时缓过去了,应该再过不久就会醒来……我说自己无能为力,只有王妃一人能解,指的是他的心魔。”
“呃……”烟水寒不知道自己是该发火还是道歉,一时哭笑不得道,“又是伤又是病的,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没事了?你这个所谓的神医不会拿话来诓我吧?”
“信不信随你。”连殇不怒不恼,仍旧心平气和道,“当初他以自身为壤,为的是根植莲引,你应该见识过他病发之际,全身上下那种狰狞的伤口吧?薄如冰晶,亮如刀片……你不觉得像什么东西吗?”
烟水寒想到当日所见情景,不由得倒吸了口冷气,心有余悸地答道:“莲花。”
“正是。此病已经深入骨髓,乃天下至寒之病,本来是无药可解的。”连殇将对方的心吊到了嗓子眼,话锋一转,又施施然道,“可奇怪的是,他身体里似乎还潜藏着另外一种毒,乃天下至烈之毒,毒性发作之时,每每便如烈焰焚身……此二者截然相反,一旦同时发作,势必如同冰火交煎,痛不欲生,换了寻常人恐怕早就毒发身亡了。”
在烟水寒疑惑的目光中,连殇继续不慌不忙道:“没错,只因他是离忧仙人的弟子,习得的都是天下最为上乘的内功心法,且在术法方面的造诣惊人,居然在毫无意识的情况下,用自己的力量将其生生压制下来了……那两种力量相生相克,反而神奇地互相压制了对方,从而让他捡回了一条命。这一点,恐怕就连他自己,事先也是没有想到的吧?”
烟水寒猜到那种至烈之毒,就是鬼渊盟主给金靖夕喝得那种禁制之药,本是害人的东西,不想这时反而救了他的命,不由得大喜过望。
“我手里还有些药王师尊留下的内丹,据说是用上千种百年难得一见的珍稀药物,淬炼九九八十一天而成,能解天下百毒,可惜数量已经不多。”连殇不再卖他的关子,而是一口气据实相告,面上带着温和的笑容,“像他这种情况,吃一丸只能保三个月左右,我那里总共还有五丸,当保一年无虞。只是一年以后,如若此病再行全面爆发,只恐神仙在世,亦当束手无力了……”
“那种药叫什么名字,由何物配成,我去找。”烟水寒几乎是毫不犹豫地说。
“这个……名叫伏天丸,只是具体的配方还得问我师尊。”连殇微微叹气,“可惜,他老人家云游在外,神踪缥缈,我这辈子都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到他呢。”
“伏天么?”烟水寒挑眉一笑,“与天作对,与命相争……好狂妄的口气。”
“不过,也不必太悲观了,毕竟人各有天命嘛。”连殇一改自己沉静内敛的气息,转而神采飞扬地笑道,“兴许一年以后,我师尊他老人家听到熙王的英雄事迹,不忍心看着这么个天造之才就此身殁青冢,就主动找上门了呢。”
顿了顿,仿佛为了说服对方而在想着措辞,“熙王五岁那年,不是也遭遇过这么一档子事嘛,人家离忧仙人还是仙人品级呢,听说明熙王府出了这么个神童,立马就忍不住跑去看个究竟,结果后来怎么样,一见人就欢喜得不得了,最后甚至还破例收他作入室弟子。”
所谓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虽然天命有时荒诞到让人厌恶,可有时候,却又让人不得不去信服它。
“一个人哪有经常那么走运的。”烟水寒淡笑道,“不过你说的也不无道理。人生在世,悲也一日,喜也一日,何苦把自己弄得那么狼狈?”
***
冰一样的禁锢,火一样的灼热,纠缠在四肢百骸,他只觉得仿佛从万丈冰窟,一下子又掉入了火的炼狱之中。耳边听到细细密密的诵祝声,时缓时急,簌急时如暴雨倾盆,缓慢时如九曲长河。
而他整个人的记忆跟思维,都仿佛被搁浅在沙滩上的船,再难行进半分。
脑海里又涌进那样纷乱如麻的景象,烽烟狼籍的战场,堆积如山的尸体,悬崖之畔,一袭红衣乘着清晨的第一缕霞光晨雾,就这样飘飘摇摇地坠下虚空,宛如天际一片亮羽。
人离得越来越远,可是面容却越来越清晰如烙,在看着他,似乎有许多没有说完的话,似乎在朝他微微笑着,她说,她说什么呢?
——每个人都有自己要走的路。莫非,这就是她为自己所选择的一条路么?
“湘纪!”在他凌风上前想要拉住她的时候,血色华美的衣袂被扯断,她从他的手里,永远地坠了下去,瞬间消失了!
往后岁月静好,而他已经被驱逐出局,她的记忆里没有这个人。
孤独终老……孤独终老呵。
有关那个命运的谶言,像一格一格的夯实在他心里,尽管口口声声不计较,然而却又常常忍不住去暗自揣测,会不会……会不会,真的就是自己这辈子的结局呢?
时光流逝如飞,可是悬崖边的那个幻象仿佛还在,在他伸出手去触摸她的脸颊之际,一切又变成了水镜中虚无的景象。他摸到的只是如死灰般沉寂的青虚,眼前什么也没有,然后是高大的冰屋,精致的冰棺,沉睡不醒的冰美人——
忽然之间,火起如云!熊熊大火沿着帐幔燃烧起来,仿佛要烧尽三界之内一切罪孽,让因果循环从头开始。红莲一般的烈焰疯狂吞噬着眼前的一切,他看清了!她在火中!在焚身烈焰之中!
“湘纪!”
一剑劈出,又是一剑,疯了一般向前闯去,然而,却破不开眼前的迷障,烈焰开了又合,她的身影在火中显得模糊。整个世界摇摇欲坠,周围的景物纷纷褪色成可怖的苍白。
“湘纪!”他猛地翻身坐起,霍然从那般可怕的梦魇中惊醒,身上冷汗湿透了重衣,下榻之际只觉头疼欲裂,几乎站立不稳。
夜还没有凉透,屋子里很冷,薄霜般的月光轻轻流淌着,仿佛水一样浸渍了这个房间。周围什么人也没有,什么声音也没有,一切都安静得可怕。
他踉踉跄跄走到桌前,想要倒口水喝,谁知茶壶里竟然是空的,滴水全无。
“来人。”他嘶哑着嗓子喊到第三遍的时候,终于再也忍不住发了怒,扬手便将手中杯盏扫了出去,“劈啪”一声,碎裂在地。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变得如此心浮气躁。
那清脆的响声总算把人招来了,几个女侍行色匆匆地跑来,见了他难掩满面的惊喜之色:“主子,您可算醒啦,真是太好了!”她们开始推盘换盏,忙活不停。
“什么事值得你们这么高兴?”金靖夕恢复自己一脸的漠然。
“王妃醒了。”她们异口同声地回答,禁不住笑容满面。
“哦。”他淡淡应道,神色并无任何变化,仿佛这一刻并不是他期待已久的。经过刚才那一场荒唐而又无比真实的梦境,他比经历了生与死的煎熬还要剧痛惨然。就在醒来之后,虽然没有了那种身心俱裂的痛苦,却又变得无比失落起来。
“等一下,要不要去看看她呢?”他忽然踌躇起来,手指握着杯盏,缓缓用力,眼神漠然地望着窗外。
就在那里,万里风沙,长空无涯。
经过时间的荡涤之后,天地间究竟还剩下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