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了。”仿佛早就有所预料,端木凌刚要举手敲门的时候,门安静地开了。湘纪笑靥盈盈地站在门口。
端木凌还没反应过来眼前这是什么情况:湘纪一袭剪裁得当的大红锦衣,衬着亭亭玉立的身材,青丝挽着凤冠,唇含朱丹,俨然一副新嫁娘的打扮。
见惯了她平素书香墨韵般清雅的装束,乍然一见如此盛装的她,一改幽谷清兰的气韵,宛如戴着镣铐蹈火的精灵。
“你这是干什么?”他定定地看着她,一发声才知道自己的喉咙已经干哑。
“我美吗?”她捏着自己的衣袂一角,终于鼓起勇气抬头望着他,唇边漾开一丝微笑,眸光烟水迷离,问出口的瞬间,脸颊泛着一抹动人的胭脂色。
假如没有那些悲伤离合的大背景,他真怀疑眼前这个妙人是怀着诚惶诚恐的心态,在满怀羞赧地征询自家兄长的意见。
“嗯。”如果放在平时,听到自己那个鬼灵精怪的小师妹问出这样的话,他一定会毫不留情地戏谑奚落一把,但这一次,他破天荒地没有,而是认真地回答:“在我心里,你从来都是最美的。”
湘纪闻言愣了一愣,继而笑开了,红着脸将他一把拉进门去,再反手扣上门,神秘兮兮道:“师兄你来,我有重要的事要跟你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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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什么?”听了湘纪的一番话,端木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脸色蓦然变得苍白。
“这难道不是目前最好的选择吗?”面对对方的震怒,湘纪很从容地答道,“欲破金曌合围之势,必将互为掎角的三方撕出一个口子来,那么应该从何下手呢?其一,纠集黔州、沂州、淮州南部的各番夷头领,与之签订血祭契约,承认在雪国解除危难之后,各部具有立藩的权力。”
“那些人早有贰心,得此良机绝不会白白错过,更何况雪国一亡,他们的下场也好不到哪里去,如此血盟可成,便能共同对付齐王率领的西路军,解除一方危难;其二,集中四方兵力对付宁歌尘,背水一战,至于具体怎么部署,我想师兄心里比我更清楚;其三,争取获得明熙王的支援,这是克敌制胜的一支奇兵,打的是出其不意之仗……”
“向明熙王求援?”端木凌哑然失笑道,“这怎么可能?”
彼时雪国江山社稷岌岌可危,太子青洛生死未卜,他很明白湘纪的心情,同时为她的机智才谋感到暗暗吃惊。
原来他的师妹不仅满腹诗书、锦绣才华,更兼是个运筹帷幄的女中豪杰。
身为仙乐门下弟子,那种脱然独立的神气,睥睨世间的锐气,并不逊于她的同门师兄们,只是长久以来,在他们的光辉笼罩下,她甘于隐忍而已。
湘纪的计谋,已经与他心中所想相差无几,但是,无论是跟诸番订立血盟,还是向明熙王求援,都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完成的。
尤其是明熙王,他一个金曌七王之首,何须对雪国残兵败甲施以援手?即便不想宁歌尘坐大、龚培势力滔天,恐怕也不敢明目张胆资敌,授人以权柄,遭世人唾骂。
“我知道这件事很难,既然是我出的难题,那便由我来完成。”湘纪露出一个调皮的笑,“明熙王若是跟传说中一样神,那便是高瞻远瞩之人,断不会拒绝我的请求。”
端木凌沉默了片刻,冷冷地道:“你拿什么作筹码?不要告诉我是你自己。”
见对方点头,忽的失笑,“师妹,你这种想法也未免太天真了吧?明熙王可不是那种色令智昏的人,你若想擒住他的把柄,只恐难上登天。”
“你相信我。”他说的那么直,湘纪实在难为情,可还是得硬着头皮道:“我心里比谁都清楚,筹码是没有多大效用的,最重要的是利益的结合——他会答应的。”
“可我们雪国的男儿还没有死绝,用不着你一个女流之辈出马!”端木凌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咄咄逼人地道,“你要是去了,就是与青洛跟我为敌,我们都不会原谅你!”
面对那样严厉的指责,换了从前那个温婉如玉的少女,一定早就吓得躲到一边去了,但这一次,湘纪没有。“师兄!难道你要我眼睁睁地看着青洛死掉吗?你要我亲眼看着自己的国家灭亡、士卒尽丧、民不聊生?!看着一座座城池如郾城那般化为焦土?!”
“不,我不会答应你的。”端木凌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回头冷冷地下令,“苏南!给我好生看着小姐,不准她踏出这个房门半步,否则我唯你是问!”
“端木祭司!”湘纪猛地拔剑架在自己肩上,剑锋距离咽喉仅仅一线,斩钉截铁:“实话跟你说了吧,我之所以将此事相告,无疑是想获得师兄的帮助,既然你不同意,那也不要拦着我,因为我心意已决。试想,再这样下去,国将不国,数百万庶民终将沦为敌国仆役!为今之计,唯有死马当做活马医了,你若不从我,今天我便死在你面前!”
端木凌目光一凛,猝然出手,截住那柄寒光烁烁的剑身,抓得很紧,锋刃立即割破他的肌肤,温热的血从他的手心淌了出来。
“好。”这句千难万难的话,吐出来却根本不像是自己说的,倒吸了口冷气,“我答应你。”
他的神色一瞬间颓丧到了极点,心中那团不祥的阴影越来越浓厚了。
他隐隐觉得,自己会失去她,而且将要失去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