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洪涛很矛盾。
从蒋晟、邓颐斐等人那了解到了朱家的情况后,李洪涛就意识到,朱仕珲坚持不了几年,迟早要将节治使大权交给某个儿子。朱家五兄弟迟早要为节治使的大权爆发冲突,甚至是兵戎相见。
虽然李洪涛从来没有见过朱孝信的四个兄长,但是从蒋晟等人提供的消息,还有朱仕珲没有确定接班人,对少营甲队格外照顾等等线索中,李洪涛相信,朱仕珲准备将节治使传给朱孝信。
这正是李洪涛犹豫的地方。
他这个典军尉是朱仕珲为小儿子朱孝信准备的一颗棋子,是朱孝信手里分量最重的一张牌。
这是好事,李洪涛可以借此发展壮大,可以漫天要价,可以厚着脸皮要钱要粮要土地,甚至可以杀了其他营的军官不遭重责。李洪涛能够顺利的拉队伍、收难民、建营地、甚至将甲队搞成自己的部队,这一切都是因为朱仕珲需要他这颗棋子,准确的说,是朱孝信需要他这个部下。
这也是坏事,作为朱孝信手下最重要的棋子,李洪涛将不可避免的卷入到朱家五兄弟的权位斗争。朱孝义在古俊的事上大做文章,就是征兆。虽然李洪涛现在还没有受到多大的影响,但是随着少营成立,甲队作为少营的主力部队,他这个甲队“司令官”就不可能善身事外。
从根本上讲,李洪涛不愿意参入到朱家五兄弟的斗争中去,他只想获得一个稳定的发展环境,一段稳定的发展时间。按照李洪涛的设想,只要甲队正式成军,只要队伍扩大到二百五十人以上,只要给他一次机会,到时候要不要当朱仕珲的棋子都是个问题呢。
眼前的局势很清楚,李洪涛不能置身事外,更不可能自己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如果他不“演”好自己的角色,不当听话的棋子,明天一早,他这个典军尉就将完蛋,他辛苦打下的基础也将毁于一旦,上百名兄弟,近千难民都将给他陪葬。
李洪涛还得考虑眼前的情况。
晖州治内,除了节治使家族的人,恐怕还无人敢惹朱孝信。能够让朱孝信这么不开心,肯定是他与四个兄长的斗争。
想到这,李洪涛长叹了口气,说道:“世子可否知道另外一句话?”
“什么话?”朱孝信一直在等着李洪涛开口。
“仁至义尽。”
朱孝信微微皱了下眉毛。“还请李将军详解。”
“这话的意思是:以极大的努力竭尽仁义之道。”
朱孝信沉思了起来。
李洪涛说的是“仁至义尽”的最初意义,没有把另外一个几乎完全相反的意义讲出来。
李洪涛想了很久才想到这句话。
如果惹朱孝信的是普通人的话,李洪涛会用“以牙还牙”这个词,可他知道,朱孝信是在为兄弟之间的事情烦恼,就没有决心要与四个兄长决裂,他就不敢用那么极端的词汇。
道理很简单,朱孝信是个仁义至重的人,绝不会主动跟兄长反目。就算李洪涛巴不得朱家五兄弟闹个天翻地覆,最好是搞得家破人亡,这样他才有更大的机会。可是,李洪涛并不笨,如果话说过了头,朱孝信不但不会信任他,甚至会疏远他,那今后还混个屁啊。
按照李洪涛的解释,“仁至义尽”这个词正好适应朱孝信的本性,适合此时的情况。至于朱孝信能不能悟出另外一个意思,那就不是李洪涛所能确定的了。当然,朱孝信最好能够悟出来,悟通另外一个意思,李洪涛就能省去很多的麻烦。
“李将军所言正是,看来是孝信过于偏激了。”
“世子仁心厚宅,也不能不有所提防。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别人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世子则以君子之心度小人之腹,到头来,恐怕……”
“李将军这番话又是何意?”朱孝信立即皱起了眉毛。
“末将胡言,还望世子见谅。”李洪涛也是暗暗一惊,意识到,朱孝信并不是个好骗,好糊弄的人。
“李将军误会了,孝信只是不太清楚。”
李洪涛小心翼翼的观察了下朱孝信的神色,这才说道:“末将的意思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朱孝信微微思索了一下,这才点了点头。“李将军所言有理,孝信受教了。”
“世子……”
“真是‘防人之心不可无’啊。”朱孝信长叹了口气,“与李将军一番攀谈,孝信的几个疑问也解开了。”
李洪涛暗暗擦了把汗,他每句话都不敢乱说,这可是在拿自己的性命做赌博呢。
“李将军,你们明日前往何处?”
“末将将率领队伍去虎口关,然后再返回百市集。”
朱孝信沉思了一阵。“也好,明日孝信就不陪将军去潜龙关了,有些事情需要立即赶回崮梁,孝信在此先与将军告辞。”
“世子……”李洪涛暗暗一惊,朱孝信急着赶回崮梁,肯定是去处理他与几个兄长的事情。
“对了,孝信还差点忘了这次来找将军的主要目的。”朱孝信一边说着,一边掏出了一跌银票来。“这是拨给少营的建营费用,现在已经确定甲队驻百市集,这些银两就是给甲队建营用的。”
“这个……”李洪涛可没有想到,朱孝信还真给他带来了一份“礼物”。
“营地军垦田地的事情孝信也正在争取,有确切结果之后,孝信会尽快将地契送过来,到时候还望将军多为百姓着想。”
“世子放心。末将替甲队官兵,替百市集的百姓感谢世子与主公的恩德!”
李洪涛不再客气,有送上门来的钱,哪有不收的理?
——
营地内,朱孝蕊进了帐篷后,并没有睡着。
“圆圆,你对李将军很了解吗?”
“小姐,这李将军可是个大好人,是……”
“我知道,你对他有多了解?”
“这个……”汤圆圆与李洪涛的接触并不多,根本就答不上来。
朱孝蕊躺在铺上,看着头顶上的帐布发呆。
这次“逃”出崮梁城,朱孝蕊并不是出来游山玩水,也不是跟着五哥朱孝信视察部队,而是“逃婚”。
朱孝蕊八岁的时候,在朱仕珲的发妻罗氏去世前,朱仕珲与葛州节治使罗世雄订下子女间的婚约,答应将朱孝蕊许配给罗世雄的大儿子罗瑞丰。当时,罗瑞丰十二岁。
节治使嫡系子女之间联姻是非常正常的事情,说白了,就是通过联姻达到政治军事联盟的目的,或者是巩固同盟关系。葛州与晖州中间夹着堰州,有着同样的敌人,通过联盟,不但可以对付堰州,还能够消除边患,对双方都有好处。
年初,也就在朱孝蕊刚过了十六岁生日后,罗家派来了使节,提出了迎娶朱孝蕊过门的要求。此时,罗瑞丰已经二十岁了。按照苍王朝的习俗,女子十六岁,男子十八岁就可成亲,如果女子过了二十岁,男子过了二十二岁还没有成亲的话,地方政府,也就是节治使有权指定婚姻。
虽然没有人敢给罗瑞丰指定婚姻,但是节治使世子一般都在十八到二十岁之间成婚,很少有拖到二十岁之后的,更少有拖到二十二岁之后的。
对于罗家提亲的事,朱仕珲是欢迎的。问题是,朱孝蕊根本就瞧不起罗瑞丰,准确的说,朱孝蕊根本就不想嫁到千里之外的葛州去。
听说罗家的提亲队伍到了潜龙关之后,朱孝蕊就萌生了“出逃”的打算。打听到五哥朱孝信离开了崮梁,她就赶紧追了上来。
可是,朱孝蕊知道,逃得过初一,逃不过十五。不管怎么逃,迟早总得嫁人吧。要怎么才能避免嫁到葛州,嫁给罗瑞丰呢?
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大小姐也动起了脑筋。
“圆圆,别睡着了,我开始问你话呢。”
“小姐,我……”汤圆圆确实很困了,“我也不太了解李将军,只知道他是个好人,很热心,肯帮助别人,很有胆色,好像他从来没有畏惧过什么呢。”
朱孝蕊眼珠子立即亮了起来。“很热心,肯帮助人,有胆色,从不畏惧任何人”。想着这些,朱孝蕊更睡不着了。
“圆圆,你说我要是求李将军帮忙的话,他会帮我吗?”
“小姐,李将军连我都肯帮,怎么会不帮你呢?”
“你确定吗?”
汤圆圆用力的点了点头,这还要不要人睡觉啊?
“圆圆,你肯帮我一个忙吗?”
“小姐,圆圆是你的奴婢,小姐有什么话就尽管吩咐。”
“这可是你说的,我们拉勾,可不准反悔!”
汤圆圆无奈的伸出了手来,与朱孝蕊拉勾发誓。
朱孝蕊偷笑了起来。虽然她是朱家大小姐,平常里骄横惯了,但是她对婢女还是很客气的,而且也没有改掉小女孩的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