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便是翼国的花朝节,按照传统,凌奡天会在这一天乘游船前往皇陵祭祀,宫里上上下下都在为此忙碌着。朝夕被列在了随行人员的名单之内,被选中的宫娥们无不眉飞色舞,唯独朝夕一脸沉郁。
还有四天,便是一月之期,她是无论如何也要动手了。
成也好,败也罢,只看天意了。
四月初六这一天,是个难得的好天气,晴空万里,太阳毫不吝啬的散发着炽烈的光芒。
朝夕同一班乾宇宫的宫娥天还没亮就来到了骊龙船上,拂尘清扫,熏香铺锦。
这船之所以叫骊龙船,是因为它通体黑色,只在栏杆和梁柱处用金帛包裹。建有上下两层,下层设大殿和后室,上层便是寝居,船内雕梁画栋,龙椅后一面硕大的龙腾祥云的御屏,气派恢弘。
骊龙船停靠在玄武阁下,随行船支紧密排列其后,各路官员整装伫候在岸。
辰时,凌奡天的亲卫军队抵达御舟河畔,有将领模样的男子号令着他们登船据守。片刻,金锣齐鸣,号震长空,船上,岸边,所有人都跪拜下来,三呼万岁声中,凌奡天的身影出现曜日之下。
一身金色的龙纹礼袍,头戴黄金冠冕,俊美的脸庞被艳阳笼上耀目的光。他踏上骊龙船,伫立船头,展开双臂,金色的袍角在风中翩飞,袍上絺绣的飞龙犹如鲜活一般,跃跃腾空。
“出发!”他一声令下。
众船齐发,缓慢的驶向御舟河。
他们会沿着御舟河一路前行,穿过京州,再十里,然后到达皇陵。
朝夕及一班宫娥只能躲在船舱里,将轩窗支开一条缝隙,观赏着船外的景色。
宫娥都异常兴奋,因为接下来他们会经过京州,她们将看到在皇宫里看不到的热闹与繁华。
岸边的房屋楼舍渐渐多了起来,老百姓都聚集在岸边,口里高呼着万岁,脸上洋溢着兴奋与激动。
越往前行就越见人潮涌动,原本街上做生意的小贩,卖艺的艺人,骑着马的赶路人全都围了过来,茶肆里,酒楼上,河岸边密密麻麻的挤满了人,似乎所有京州里的人都挤在了御舟河边向凌奡天顶礼膜拜,他们振奋不已,震耳欲聋的万岁声,响彻天际。
朝夕内心是震动的,对翼国的百姓来说,凌奡天或许是个好皇帝,但对于她,对于曾经被他践踏过的土地上的老百姓而言,他却是个不折不扣的魔鬼。
她在将视线收回来,看向船头的凌奡天。
他站在船头最高的地方,临风而立,晨风吹动着他金黄的袍角,他的身姿如峰一般隽拔伟岸,傲气云天,烈阳在他身上渡上一层金色的光晕,他仿若一个高高在上的神,仿若世间万物都应当臣服在他脚下,什么峥嵘岁月,什么江国河山都在他广袖轻扬之间。
朝夕被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王者气势所震憾,一时竟失了神。
岸上传来阵阵哄笑声,朝夕如梦初醒,原是河岸边有人被挤下了水,这边落水的人正狼狈的爬上岸,那边又有人被挤了下去,宫娥们笑得前俯后仰。
过了御河坊,凌奡天回了船舱,宫娥们全都退到了后室,自有奉茶的宫娥前去服侍,朝夕落得清闲。
从后室的轩窗往外望,他们已经渐渐驶出京州,城外田野辽阔,绿影分披,另一边菜花开得烂漫,犹如黄金铺洒的锦锻。河岸边桃花,梨花,樱花开满了枝头,粉似胭脂,白似瑞雪,团团簇簇。有成群的白鹭在河岸边嬉戏,忽而飞向天空,忽而又全都簇上枝头。
朝夕看得心旷神怡,便从后门走上了甲板。
船舱里隐隐传来凌奡天与人谈话之声,朝夕心知一时半会儿他不会出来,便大胆的走向了船头。
迎面吹来和煦的风,轻轻柔柔的拂过她的脸庞,她心思一动,又往前走了一些。
她站在凌奡天刚才所站的地方,这里比甲板上要高出一截,又临近船延,她看到河水在她脚下涌动,她颤颤巍巍的站直身子,极目望去。
那一瞬间,她仿佛觉得自己已经凌越于山水之间,尘世万物都在她的脚下,她仿佛觉得自己是一只飞翔于天际的翠鸟,正自由的,随心所欲的享受着浩瀚的天空。
她突然觉得内心无比浩洋,连日来的沉郁,不安,忧虑都随风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