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觉得老秀才简直就是饿鬼投胎。
两条烤鱼，一锅的炖肉，基本被老秀才一个人吃下，就连陈酿的老酒都喝了不下十斤。沈寂摸摸干瘪的肚皮，只能皱着眉毛做起了善后的工作，谁让自己有求于人呢。
沈寂将院子和厨房打扫干净，连屋顶的破洞也找了些瓦片暂且堵住，这些日子若是没有大的风雨，大抵能讲究着用。
院门上的刀痕，老秀才还是耿耿于怀，坚持要求沈寂去砍些新的木材做一扇新门。沈寂心里直骂老秀才抠门、小心眼，平日里怎么没瞧出这个斯文的教书先生有这般无赖。
老秀才觉得一切理所应当，用他的话讲，这小兔崽子跑出去指不定惹下些了不起的祸乱，将来回来不回来还两说，现在是提前在他身上找点儿利息。
晨起的鸡鸣响起，初生的太阳露出山头，一缕阳光照耀在小镇上，石板街头又响起热闹的叫卖声，后山树林里的雀鸟也叫的欢快。
老秀才伸伸懒腰，这真是个不错的早晨。
少年刚补好屋顶，眼睛没有合上多久，便被老先生一脚踹醒，打发他去接来学堂上课的学童。沈寂不情不愿，但是想到老先生答应他的事情，只能拉着同样熬夜一晚上的灰毛驹，拖着那辆简陋的木板车去街上忙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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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的夏季闷热，劳作的人们常常一天下来灌了十来碗的清水，才勉强驱赶走这酷夏带来的烦躁。
少年靠着院子的土墙，半眯着眼。院子中央有一个才搭起来的棚子，镇上的适龄孩童端坐在棚子下，听着来回踱步的老秀才唾沫横飞。孩子们都听得异常认真，无论是经史还是趣闻，都深深吸引着这帮成长着的学童。
沈寂仿佛能体会到老秀才的心。也许能在这个偏僻的小镇，安静地教书，没有大人物的干扰，没有官府和江湖的纷争。这样平淡的生活，是老秀才所追求的。是他五十年读书，十年行走所换来。
因为来之不易，所以老秀才很珍惜。
因为特别珍惜，所以老秀才很认真。
每一个典故，每一句诠释，都认真到极点，容不得有半点儿马虎。
少年很佩服老秀才。
少年并不是讨厌这种生活，但是他有离开的理由，如果有一天，他做完了所有他该做的事情，他也许会回来。和老秀才一起读书，一起喝酒，一起种树。
老秀才教出的学生和他一样严谨认真。少年想想，从前跟着灰袍和尚，也路过不少私塾，大抵没有能比得上这里的。老秀才真的很不简单。
老秀才答应沈寂，中秋后，便替他出一次手。
沈寂算算时间，离八月还有三个月的时间。
八月，那是桂花香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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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时分，老秀才结束了上午的讲学，吃过午饭，便入了书房，翻箱倒柜了一阵子。倒了满地的书籍和尘灰，老秀才终于找出了一个木箱子。
老秀才将沈寂叫到了面前，将木箱子踢给他。
“老头，这什么东西？”沈寂接过箱子。
“记得，我跟你说过，我从哪个魔修手上拿到了不少东西。这个箱子就是其中一个，我在他的老窝里找的。这东西我用不上，你拿去吧。”
老师才捋着胡须，眼神示意少年打开箱子。
沈寂微微皱眉，便小心翼翼打开。箱子被搁置了多年，刚一打开，迎面便是一阵灰尘，呛地沈寂一阵咳嗽。
沈寂挥挥手，将灰尘扇开，便见箱子里躺着一些书籍，或竹简，或兽皮，或玉帛。
“这是什么？”
“大概是一些武者的手段，都是比较不错的武技。你的手段还是缺乏一些，看是否有能用的上的。如若我没有记错，这里面没有武者修炼精气神的功法。你现在修行那一套是草原的练体术，还是有些区别。”
沈寂迫不及待地去除一本兽皮的书籍，这上面介绍的是一套拳法，名为《罗生六段》，拳法大开大合，有大浪淘沙的气势。沈寂随意照着兽皮上的指示，挥上数拳，略有几分意思。
“老头，你不像这么大方的人！”沈寂并没有沉浸在兽皮中，他将所有的书籍放回箱子，合上木箱，并用锁头锁上，推回给老秀才。
老秀才一愣，他不明白少年怎么拒绝他的好意。
这箱子的武技，虽比不上最顶尖的武者秘籍，但凭借老秀才的眼光，他还是能判断出这箱东西的价值，一个常年只能修炼一两种武技的少年，竟然没有丝毫的兴趣。
“怎么？看不上！臭小子，你也太不识货了！”
沈寂没有接话，半眯眼睛，看着老秀才，似笑非笑。
老秀才顿时明白过来，少年看穿他的心思。正如沈寂所想的那样，老秀才并不是毫无缘故地赠送出这箱武技。
老秀才将木箱推回沈寂的面前。
“有用的，爱拿多少拿多少。不过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三个月，给我徒弟传一套自保的武技。初境修行者，没有太多的自保能力。老夫这里也没有能给他们用的法器，就委屈你了”
少年正想答应，突然感觉那里不对。
沉默一会，少年问道：“他们？你不是就一个徒弟吗？”
“谁说老夫就一个弟子。在你这臭小子来之前，老夫已经收了两个记名弟子，现在外行走。诸葛思源这小子和我心意，我打算作为传承弟子来教导。现在这些学童里，还有四个我比较满意的，近期也会传授净体的法门。你也一并教了？”
少年一顿无语，老秀才这是打算在离开小镇的三个月前，榨干自己的所有价值。只是自己所会的武技也并不多，难道老秀才就放心将他们交给自己？
沈寂问出了自己的疑问。
老秀才眼中有暗淡的光芒闪过，一闪而过。他轻声道：“老夫不懂舞刀弄棍，你来教导总是合适的。其次，你小子有股悍勇的武者气势，能够杀一杀这帮小子的心。初入修行，总是分不清天高地厚。我原来的两个记名弟子，便有一个死于一个三品武者手中。”
“就我那两下手段，似乎不太够？”
“不是给你秘籍了？拿去用啊。看着合适的教吧，反正我也不懂。”老秀才说罢，便出门去找酒喝。
沈寂苦笑地摇摇头，便在书房里研究其箱子的武技绝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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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夏蝉鸣叫，雀鸟归巢。
老秀才的院子此刻热闹地厉害。
沈寂端着教尺，看着面前蹲马步的五个少年。
这五人都比沈寂小上几岁。正中的小胖子正是诸葛思源，一脸憨笑，人畜无害的模样，深的老秀才的真传。旁边的四个学童，也是平日里受老秀才重视的少年，都是心思玲珑，才思敏捷的聪慧少年。按老秀才的说法，这几个孩子都有考功名的能耐，一个偏僻的小镇能出来几个像样的人物，算得上是祖上积德。这几个少年都有修行的资质，虽比不上诸葛思源，倒也算的上是中上的资质。
五个少年，此时深蹲马步，头上顶着一个碗，两手端着碗。碗里虽然没有装水，但是端久了，也不是几个没练过武道的少年能承受的。
诸葛胖子已经满头冒汗，肥胖的身子做起这些训练，比起其他人来的更加困难。
沈寂一个戒尺敲过去，打在诸葛胖子的脑袋上，看的老秀才一阵心疼。
少年微微一笑，向老秀才示意，这一会他才是教书先生。
沈寂看一眼月光，明亮美丽，其实，这样的教书先生做来也没有不开心的。
只是，三个月后，桂花香铺满整个镇子的时候，也是自己离开的时候了。
该离开的总会离开，留也留不住。
就像桂花再香，也只能香一个八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