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物朦胧,一片雪花反射光的晶莹。
雪花儿飘落之处,相比四周的积雪,薄了太多——那里,所覆盖的,是一大片焦黑的浅坑。
轰炸后的狼藉,任谁看去,都觉得心中一阵惋惜。孙托三人看向顾门业的神色,有着一丝的凝重与关切。
墨北第一书铺,屹立墨北城已经有了一百七十年之久,是顾家的祖业,如今就这么化为一片乌有,三人都清楚顾门业平静的神色下,定然藏了惋惜和恼怒。
“顾老,先去我那里。商量下怎么处理这件事。站这里发愣,也无济于事。”
夏德望了下身旁的两人,扭头看向还对着狼藉处发愣的顾门业,叹息一声后说道:“你想怎么做,我们兄弟三人,必然全力支持你。”
“没错,一定支持你。”
闻声,顾门业的嘴角儿抽了抽,八撇胡子也抖了瞬间,上面沾着的雪花儿,飘然而落。
目光在浅坑位置收回,顾门业看向了夏德三人,凝视了些许时间后,双目变的很是犀利,声音略显颤抖的说道:“怎么做?顾家祖业,毁在我这一代。等我去了阴曹地府,怎么面对顾家先祖?!”
这一句,映照此情此景,凄凉中透着太多的自责与恨。
一旁的夏德,微微摇头叹息,劝慰道:“气坏了身子,是自己的。此劫,或许抵了你顾家的另外一大劫。”
“星瞳,你带着这个小伙子,跟我走。”
转头之际,夏德对着顾星瞳皱眉示意,随后又拍了拍顾门业的肩膀,轻声道:“老顾,先跟我回符咒阁。”
……
……
五张飞毯,泛着五色流光,在飘雪的当空,异常显眼。
一路上,顾门业面色铁青,众人没有一句对话——直到五人的飞毯缓缓降低,悬在一处八角阁楼外。
八角阁楼,有六层高。是按照从古至今的传承打造,没有龙凤雕刻,尽数被繁琐的符文覆盖。阁楼的八个角上,还有着银白色光点,一闪一闪,连成一个圈形光环。
这种风格,只有符咒师的店铺才可以用——只是外观,就气势非凡。这里,便是夏德的住所与店铺:墨北符咒阁。
在夏德的引领下,顾门业等人一直到了四楼的会客厅。
择人准备了茶水后,夏德闭合房门,转头看向了入座的顾门业,眼眸转动后,开口说道:“回来的路上,我想了想,小孩子一时冲动,惹出乱子,在所难免。不过,这事儿,丘老三必然知晓。若是,他肯前来致歉,赔偿一切损失,这件事,还是不要闹大了好。倘若……他不来,那我们就不用客气了。”
“言之有理。”
孙托和麦丹对视了一眼,均是点头,说道:“子不教父之过,如今他儿子毁了你顾家祖业,丘老三如果置之不理,这就不单单是你的面子问题了,我们三个,脸面也没地方搁。”
麦丹接过了话:“三日,我们在这儿先等三日。”
“三日?!”
顾门业的目光微寒,端着茶杯的手,也是有些发抖,咬了咬牙说道:“丘老三的脾性,我比你们都了解。他要是能来,我顾字倒着写都没事!”
“……”
顾门业的话,让夏德三人同时安静了下来,均是看了过去。
“那,倘若,他真的不来。你,准备怎么办?”
“怎么办?与丘老三这个老东西,十九年不见了。我顾门业,也该找他,去叙叙旧了!”
……
……
十天的时间,在忙碌中度过——丘募化果真没有来墨北城。
暗中,顾门业四人,召集了墨北城的大小修士,三千六百余人,并明确的下了指示。
三千六百余人,也是按照顾门业四人的指示,分批前去墨南城入住,准备的就是打一场漂亮的‘仗’。
这一次,明枪暗箭,不用言语,也必然精彩。
慕辰,也已经在墨北符咒阁居住了十天之久——这些时日,慕辰每天都没有事情做,只是重复的默写着《小修传》与《引起篇》的内容。
虽然,默写两本书,对于踏入修真之途,没有太大的帮助,却让慕辰在某些言句中,得到了些许领悟。
冬季的深夜,比起白天,更加的阴冷。
客房里的慕辰如常的坐在窗前,通过打开的窗户,凝望着飘雪的夜——十天,对于所有人来说,都不算长,可是对于慕辰来讲,是一种煎熬。
手指,滑过窗台上的积雪,留下了一道痕迹,慕辰感受着指尖上的冰凉,眸子变的很深邃——明日,顾门业等人就要去墨南城兴师问罪,慕辰心头飘过一丝焦虑。
这焦虑为何——或许因为,顾星瞳也会跟着众人一起前去。
“喂,小情郎。”
突来的一声,让慕辰的身体一僵,脖颈迅速的扭转,随即眼中闪烁了一秒难见的精亮——慕辰的身后,身着雪白薄绒衣的顾星瞳不知何时已经出现,眯着眼睛对慕辰笑的很美。
“这些天,一直跟我爹忙乎重修书铺的事儿。让你一个人呆在这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没生气吧?”
顾星瞳没有解释是怎么进入房间的,慕辰也没有去追问。
只是眨着眼睛,看着面前的少女,良久后慕辰才回声说道:“不会,这件事儿关乎很多。我,明白。”
“真乖,我就知道,我的小情郎才不会这么小气。”
“不过,你要加十天给我。”
顾星瞳随手拽过一把椅子,靠近慕辰而坐,歪着脑袋对慕辰一笑:“最近这十天,你可没陪我。不能算进一个月之内喔。”
“……”
“呵。你,霸道点了吧?”
慕辰凝视着在被幽月之色铺盖的顾星瞳,语气很轻松——可转念间,眉宇略显凝重,正了正脸色说道:“我,可以加十天给你。但是九级丹——你,要按原来的时限给我。否则免谈。”
“真的肯加十天?”
顾星瞳睁大了眼眸,可爱的一笑后,打断了慕辰的话,喃喃说道:“放心,你都肯加了,我也不会耍赖的,丹药还是按原来的时限给你。”
“恩,那加就——加吧。”
说话间,慕辰的眼色变了些许,手指不自觉的抚了抚鼻头,转头看向了窗外,没有再说什么。
“我就知道,我的小情郎还是很想跟我在一起的。”
顾星瞳咬着下唇,凝视着慕辰那不染浮华之色的侧脸,坏坏的一笑:“算便宜你了。我,可是很抢手的噢。”
“你,应该难过才对。第一书铺没了。我,都有些不好受,你怎么……”
慕辰有些纳闷的又一次转头,似乎想在顾星瞳的眸子里看到些什么——然而,那双晶亮的眸子里,一丝伤感藏的很深很深,似乎并不想流露。
望着此时的顾星瞳,慕辰脑海中猛然闪过一秒的晶光,似乎明白了面前的少女,为何此时会出现在自己的房间,又为何会还带着如常的笑容。
那是一个女孩子,发自内心的想找个人说话、谈天,舒缓内心的情绪。
“混蛋!我去休息啦。”
就在慕辰想再说话之际,顾星瞳垂下了眼眸:“明天我会跟我爹去墨南城,不管去几天,你都要还给我!除非,除非你答应跟我一起去。”
顾星瞳说完,起身向房门处走去,步子很轻很慢,似乎在等着某人的挽留。
“星瞳,我……”
顾星瞳的脚步随着这半句,顿了一下。可接下来,慕辰凝视着前者的背影,改口说道:“回见。”
……
……
咚—咚—咚—
这是第三次钟鸣,晨六时已到。
一滴水珠儿在下巴上滴落——那水珠儿落入下方的青铜盆内,将刚刚平静的水面激起了圈圈涟漪。
铜盆上方有着一面铜镜子。镜子内映照着慕辰还挂满水痕的脸颊,镜子中的慕辰,眼神没有焦点,却依旧晶亮。
恍惚中,脸颊上的水痕还在缓缓滑动,帕子在慕辰的手中反反复复的摆弄,似乎成了下意识的动作——直到隔壁发出了飞毯撑开的声响,慕辰的眼神,终于聚集了焦点。
来不及再去思考,脸颊上的水痕也来不及去擦拭,慕辰反身冲出了房间——只是眨眼,便推开了隔壁房间的门。
“我答应你!墨南城,我,陪你去。”
慕辰垂着的眸子慢慢抬起,摆动两下后,对视上了飞毯上,一身劲装的顾星瞳:“我,只是不想,多加天数了。”
“我感觉我越来越了解你了,我已经猜到,你一定会来的。所以你不用解释太多。”
顾星瞳揉了揉眼睛,挑眉间咬了咬嘴角:“我爹他们已经出发了,我一直在这里等你。”
粉色的飞毯,在顾星瞳念动间缓缓飘荡至慕辰的身旁,飞毯上的顾星瞳伸出了手掌,那双晶莹的眸子中满是诚挚的邀请神色,虽然只是淡淡一笑,却倾国倾城。
“跟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