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前因【祭空】搅动起的黑压压的积雨云,此刻停止了翻涌。巨大的云层中间渐渐地剥离出一方小小的空隙,银色的月光携带着来自茫茫宇宙的冷冽,仿佛一把被天神遗落凡间的神剑,直直的刺下来。
“辰然”
“辰然”
一声又一声短促而强烈的呼唤,来自远方的某个空间。辰然试着朝那里走去。空旷无际的漫漫黑暗里,一只柔软却冰冷的手紧紧地握住了他,拉着他往前跑去。
像是一条冗长的宽阔暗道。辰然没有异议没有犹豫,就这样一直跟着奔跑着。不远的前方,刺眼的白光,闪烁在那里,像是永远恒定北方的寥寥星辰。
“你是谁”辰然站在背离光线的黑暗处问。那个将他拉回来的人身体已经完全被光明包围,辰然现在所见的只剩下抓着他手腕的那只左手。
可是对方没有给他任何回复,只是用力一拉,将他拉入了无尽的光明里。
“是谁”辰然低唤着醒来,却被皎白的寒光刺痛双眼。可他依旧强忍着眼睛的不适,看着天空。
雷拉、德雅、苏维娜、蕾蒂安娜、赫夏,所有人都一动不动的仰望着头顶慢慢扩散开的耀眼光芒。
厚厚的云层仿佛被月光切开一个大洞。洞的深处不断蔓延着冰天雪地的寒冷。一块块巨大的冰凌陆陆续续从云层深处不断的探出头来。很快,之前还朝着地面洒下来的清冷月光,被一颗颗尖锐冰冷的冰刺填满。云层中间开着的洞口像是一只巨型昆虫的口器,它吐着丑陋却锋利的冰晶牙齿一动不动地窥视着远处被一团黑雾紧紧包裹着的无邪。
“是西恩吗”辰然挣扎着站起来。
一旁的蕾蒂安娜赶紧扶住他“没错,刚才的飓风产生的云层,恰好是西恩可以操控的水属性。只是,这孩子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居然能够操控这么大规模的水”蕾蒂安娜深蓝色的眸子中倒映着天空中的冰凌獠牙。
“不,不只是这样”辰然自语。他感知着空气里来自西恩的强大本源,这种弥漫着吞噬力量的本源,这种熟悉的本源的律动。是那部分力量要觉醒了吗?
赫夏的瞳孔在耀眼凌冽的光线中逐渐放大,魅惑的紫色瞳孔仿佛两颗蒙上了一层白色尘土的廉价玻璃珠子。可是她现在担心的不是冰天雪地的天空。而是那只急于从无邪体内冲出来的邪恶暴躁的怪兽。如果它出来了,那还没有完成契约的无邪很有可能会死。
珏羽看着身边紧闭双眼的西恩,他的右脸上渐渐地覆上了一层剔透的白霜,原本白皙的皮肤此刻闪动着钻石般璀璨的光彩。他看着渐渐在西恩身边扩散丛生的巨大冰刺,不由得打了个寒战。他勾勾嘴角,好看的笑容妆点在他渐渐蜕去稚气的年轻的脸上,珏羽心里没有震惊,因为他了解这个跟他在一起打打闹闹生活了八年的少年,西恩绝对拥有这个实力。他现在要做的只是盯着对面的大叔,不让他有所动作,在这之前他不会轻举妄动,他知道那团黑雾是绝对不可以沾染的邪气。
“我说过,你们都得死”无邪的尖锐狰狞地声音回荡在天地间,仿佛一只久久不愿离世的怨灵。他半透明的黑色躯体仿佛被浸泡在血水里一般,从他的喉结一直到腹部敞开的血洞里,那只巨大怪异的爪子完全伸展出来,石柱般粗壮的腿上缠绕着层层叠叠猩红色的血管,映着冰晶折射出来的耀眼光线,像是一只刚从无尽黑暗深处探出来的怪物血肉。呼啸的风声震击着人的耳膜,那种类似于疾风般的吼叫是【剑齿】的愤怒。
无邪看了一眼那只快要将自己撕裂的利爪,他苍白的脸上毫无血色。他看着地面上的赫夏,视线渐渐模糊了起来,他甚至觉得自己的意识正在慢慢剥离出身体。
‘翁’的一声,一个金色的术式阵绽放在无邪脚下。基洛站在离无邪最近的树冠顶端,他的背面是巍峨峭立的山峰。他宽大的黑色斗篷,被本源乱流震的猎猎作响。“我知道你为什么这样做,但是你想过这么做是否值得,既然圣尊选择了他,那就注定了他是我们任何一个人都杀不死的,你现在这样只是徒劳而已。”无邪面前基洛再度回归冰冷,只不过阴郁冷漠的语气中里掺杂另外一种气息。
“我不甘心啊基洛”隐藏在雾气深处的无邪的模糊脸庞上挂着一种无以名状的悲怆。
“不甘心是吗?那你想过赫夏吗”
基洛愤怒的声音撞击在无邪胸口,他看着地上的赫夏,她高贵娇媚的脸庞被满布着伤痕和污浊,她正抬头看着自己,眼里流淌着溪流般的悲伤。
无邪的身体终于停止了透明化,黑色的雾气也在逐渐散去。“我们该怎么办”无邪无力的问道。他无助的看着基洛-这个刚刚把他从万劫不复的深渊来回来的人。
“我想过了,回到零殿,我会跟圣尊汇报:灭杀目标-呼延·卢克的死讯”
“可是……”无邪没有机会说下去。因为正在被他收回体内的【剑齿】已经完全觉醒,它迫不及待的想要重获自由。它挣扎着、咆哮着,它那像是满布着血管的坚硬皮肤,摩擦切割着无邪的血肉。噗地一声,鲜血再度从无邪身体中涌出。
“无邪你撑住啊”基洛感受得到,【剑齿】现在正在拼尽全力冲出无邪的身体。他伸出左手手掌,五指伸开。一直盘旋在无邪脚下的光阵顿时大了几倍。
“我……不行了,基洛”无邪看着地面上那双夺魄的眼睛“对不起啊”他从喉咙里艰难的挤出这几个字,然后闭上了眼睛。
无数的气刃仿佛四月里散落在空气里的花瓣,密密麻麻的席卷着一方天地。那是作为风系噬魂兽的【剑齿】的力量。山岩崩塌,树木化屑。所有人都无从躲避,也无处躲避。毕竟这场战役,耗费了双方过多的本源。珏羽站在凌乱的气流里,替西恩挡下了不少攻击,可是自己却多了几处不同程度的割伤。而基洛离无邪太近,伤的最重,他的斗篷仿佛泡在水里一般沉甸甸的耷拉着,上面布满了薄薄的切口。但是,他仍然苦苦撑着,抑制着躁动的【剑齿】。赫夏一动不动的站在风里,看着无邪鲜血淋漓的身体。而倒在赫夏脚边的斯维托,此刻恐怕应该用血袋子来形容最为贴切。
“臭西恩,你到底完了没有啊”珏羽沉不住气了,他意识到了即将来临的巨大威胁-一直暴走的不受控制的噬魂兽。
当所有人都以为难逃这一劫难时,一个黑色的身影从扭曲的空间里走了出来,他悬浮在天地间,锋利的气刃触碰到他身体就像是一缕和风吹过,从他的衣摆、袖口、兜帽处逃掉了。
珏羽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个身影,那个披着黑色长袍的人,那个同时操控了九个术式阵的人。他像是天神一般把那头失控的噬魂兽驱逐回无邪的身体里,又用了极短的时间把无邪的身体复原。可令珏羽最难忘的却是执行长仿佛孩子般难过的脸庞,他颤动着声音哀求的问那个人是谁。哭泣着乞求让他摘下兜帽看自己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