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落幕
雪依旧是徐徐飘落而下的，却在不时迸发的凛然气势之下，有了互相缠绕撕扯之意。茹凡在直觉催引之下来到了城门之处，不过前一刻还是苍白的天空，泛起了血红之色。他忘却了静寂之中繁杂的细微之声，把所有的感受寄在视觉之中，于是天空便有被落霞染红的璀璨之色。这一刻的他眼睛死死地盯着韩朝，记忆之中扭曲的伤疤显得越发狰狞，而在流荒客栈中其热情豪放的印象，像秋风扫落叶一样，已是荡然无存了。仿佛之前的种种场景不曾有过般，使他再次面临韩朝之时有了微微错愕的感觉。而在韩朝依旧微笑地打招呼说：“小兄弟，我们又见面了。”之时，锈蚀的长剑犹如河水中漂来的树干般被他握在了手中。他的眼中迅速被蛛网般的血丝弥漫，眼前之景又变成了鲜红的色彩。雪花犹如牡丹一朵朵地绽放在两人之间的空隙之中。所有的感情也在眼中出现鲜红之色时而消失了，全凭愤怒而燃烧着血脉之中的斗意。他看着最终还是为敌的韩朝，眼中温存的感触尽消，散发的是冷冷的寒意。他的剑在手中剧烈地震动着，不断发出嗡鸣之声。还存有的意识之中突然涌上了多个月前曾对方清寒说的话：“若在相见，我一定会杀了你。”而此刻面对着韩朝，他说：“我会杀了你。”
韩朝只是悠扬地笑了一声便侧身闪在一旁，脚下刀剑般的锐利的木棍在露出的青石板上发出笃笃之声，然后双手之处飘落的雪花有风吹动般散去两边，后来便凛冽地跃起重重地向茹凡一拳击去。这一刻的韩朝也全没了笑意，在他古铜色历经沧桑的脸上浮现浓重之色。这是上次在悬崖之旁的茹凡也不曾看到过的脸色。那种深沉的暴风雨来临之前的阴翳之色，是握紧长剑的茹凡双手抖动的更厉害了。仿佛血脉之中沸腾之意被调动了起来，茹凡抬剑然后迅速向韩朝所攻方向狠狠斩下。在青峰之时只靠基础剑法而训练的他只是纯粹地抬剑斩下，却在时间和实战的磨砺下练到了一种很恐怖的程度，其速度之快是连肉眼也难以捕捉到轨迹的。所以韩朝飘过来后在感觉到斩下的剑卷起的劲风之后，就在骤然凝下了身形，保持在和茹凡一剑距离之外。趁剑落下还不及抬起之时，迅速向前一步，挥拳便打下。而茹凡发转手腕，只听叮当清脆的声响，拳头便打在了剑身上，并凝在了此处。只见四周飘飘的雪花停止般缓慢而落，而在拳头打在剑身之后，茹凡感受到传入剑身的一股巨力，瞬间有种把他冲到后面的势头。他看到韩朝脸上如看死人般的表情，看到那道自额头斜着延伸至左眼下的疤痕。他蓦然大喝一声，眼中冷光如电般划过。这时，一阵猛烈的风迅速以两人为中心向四边袭卷而去，雪花迅速飞舞起来了。后来两人又相离一丈之外，却没有再次相冲额意思。茹凡看着手中的剑，微微露出讶然的表情。长剑的剑身之处已凹下一个拳头的伤痕，仿佛哭泣一般还在不停地震动着。在稍微停顿的片刻，雪花又恢复了缓缓下落的过程。这时两人又相冲而来了。
在相对蛇魔而言狭窄的街道中，蛇魔庞大的身躯在挺立之后立马盘旋而起，刻着梅花般黯淡的瞳孔中映着一道渺小的人影，而其张开血喷的大口不断发出威胁般寒风呼啸的声音。凤舞姬和怪老头看到挡在他们身前的这道人影所表现出的巨大力量后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但他们的责任便是清除屠城之路上一切可能对蛇魔产生威胁的事物。所以在除魔特派员出现的一刹那，警惕之中的危险感便迅速有钟般嗡鸣起。凤舞姬不知从何处拿出两个带有棱刺的铁环，只见一道绚丽的身影转动起后，便飞出旋转着的有破空声的寒芒。但在远处大山般岿然不动的除魔特派员在寒芒不断放大的瞳孔中浮现后只伸手一抓，便把铁环抓在了眼前之处。而这道凛冽的攻击所带来的影响只是让除魔特派员全身的青袍被风鼓起般向后拉扯了一下，便被凝在了半空中消散了携带而来的汹涌的气势。凤舞姬眉毛紧紧地蹙了起来，怪老头见之后愤怒的嗜血之情被恐惧冷结了。他枯瘦的面皮忍不住颤动了一下，但立马恢复了冷静。他向蛇魔所在之处发出古怪的音节，蛇魔便立刻张开散发着热气的鳞片，再次向除魔特派员冲了过去。其锋利的爪牙也在滴落的涎水下闪出了亮丽的光芒，而眼中黯淡的瞳孔也在这一刻变得鲜红起来。
为这次的屠城报复计划已使蛇魔三天没有进食了，而平时所吞之物又是新鲜的心脏，所以仿佛滔天的煞气在蛇魔所处的一片天空中，凝聚为乌墨色的云。而其滑动鳞片与积雪之下的青石板摩擦之声又像天崩地裂一样，使整个明华城犹如飘在水面的小舟般摇动不已。后来轰轰隆隆的声音在天际经久不散之下，远方在躲避的人群知道了蛇魔在逐渐地逼近着。惊恐的人群在逃避的过程中惟一值得赞扬的是没有为财产而有所停留，所以还没有除城主外蛇魔袭人的事情发生。而被饥饿困在血水中三天的蛇魔已经是凌乱发疯的状态了，他看着惟一站在身前还不及自己半身长的人，仿佛嗅到了温热心脏中传来的熟悉的血腥之味。还没产生灵觉的蛇魔只有对气味的追求，也没有危险的预感，只是一往直前地冲着寻求食物，于是这是稍显肥大的除魔特派员的身影便出现了蛇魔紧缩的瞳孔中。而除魔特派员也在蛇魔冲过来的过程中，向蛇魔奔跑而去。在邻近蛇魔之时，便已快于蛇魔的迅捷，跳跃在半空。蛇魔这时张口便向半空中的除魔特派员咬去，只见飘落的雪花不断地在蛇魔张开的血盆大口附近化为血腥的水汽。而除魔特派员居然在空中一侧，滑翔般躲开了蛇魔张开的大口。除魔特派员微微一笑，便像从天而降的惊雷一样炸响在蛇魔青色的鳞片上。蛇魔顿时张大了带着尖锐牙齿的大口，发出凄凉般的嘶嘶之声。然后便见蛇魔鼓起的身躯萎靡地落了下去，重重地塌在了积雪中。而除魔特派员却没有停手的意思，依旧像那晚在城主庭院中一样蹦跳在蛇魔的身躯上，所以不断有血花绽放。这时的怪老头和凤舞姬连忙提着武器冲了过来，但在这时，两道人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破败的屋顶上，堵住了两人所去之路。正是一路陪伴茹凡的老人和女子，两人只是冷冷站着，仅凭散发的气势便让凤舞姬和怪老头站住了脚步。站在已不能在动的蛇魔身上的除魔特派员也向这边投来了冰冷的光芒。一时之间，凝重的气氛使雪花也僵硬不动了。
而茹凡和韩朝所在的城门之处已是破败不堪了，两人身上衣衫也是裂开不少，甚至于茹凡嘴角挂上了一丝鲜血。但他却没有后退之意了，完全迷失在疯狂之中了。只是提着剑不顾一切地向韩朝砍去，而韩朝也稍显得狼狈，但对茹凡斩来的一剑却也只好无奈地接着，然后以迅猛的拳法再还回去。何时陷入了这种无套路的争斗，谁也不知道了。现在的两人只是凭着肉体在对抗着，惟一让还有清醒意识韩朝明白的是，如果不能尽最大力地打去一拳，那么落在身上的剑伤就会更加严重。也幸好茹凡的剑是未开刃的，不幸的是茹凡的打法也就是这么基础，至于学过的几种剑法，已完全被杀意拂去而忘却了。后来飘落在两人的雪花中都已掺杂着鲜血，而两人在最开始的奋力而击之后就怠倦了气力，最后的最后只是茹凡剑身拍去，然后韩朝的拳头就打在了已没知觉的身体上了。这时茹凡的火热之意消退般开始清醒过来，却让他看到另外一种绚烂的变化。在没有想象错觉的情况下，四周溅落的鲜血像被风吹散的花朵一样绚烂地绽开在这张洁白的背景下。后来他又一次勉强地提起了剑，却没有挥下去，而是接受了韩朝打了的两拳，才口中竭尽全力地呐喊一声：“虎杀。”随即茹凡双手握剑汹涌地横荡了出去，携带了他最后奋力的一击。这一刻的时间也无疑是缓慢而过的，他的眼中河水般流淌着在流荒客栈中与韩朝的记忆。他记得心中有有一句话特别想对他说：“我不想你成为我的敌人。”虽然韩朝意识到了这一剑的威力，却再也运不上气力去抵抗了。所以这一剑打在他身上时饶是魁梧的身躯也向后飞了起来，直到在城墙上撞出龟裂之纹才停了下来。在他身旁不久是死去多时的城主尸体，已被飘落而下的雪遮盖了大半身子。而韩朝颓然依靠在城墙脚下，眼中所望之处是苍白的天空。这时他才觉得雪花的缓缓飘落是多么美好的景象呀。在遥远的记忆中，却从来没有关于冬天的回忆。而这片天空泛起的红光也消散了，所以倒映在他眼中的景象是苍白之色。像多年前死去的父亲倒映在眼中的颜色一样。
茹凡在挥剑荡出这招威虎为他而设计的剑招之后连忙把剑插在了积雪中，以此来支持自己站立的身姿。他看着颓然在城墙脚下不动的韩朝警觉之情依旧维持着，而对面的韩朝看着茹凡大笑了起来。笑得豪迈却是透着竭力的嘶鸣之马意味。韩朝还想说些什么，感觉与茹凡不过十步的距离又太过遥远了，所以只是用剩下的力气维持着自己的笑容。他想告诉茹凡自己在幼小之时是怎样的飞扬跋扈，想告诉他在无亲人的日子中徘徊在落霞山是怎样囚禁了蛇魔，如果时间多的话，他还想告诉他如何与蛇魔沟通联系。可这一切现在看来却又是不可能的事情了，他感觉到自己的生命之火随着每一次的呼吸而黯淡下去，眼中苍白之光也像古谭一样浑浊的不可见底了。后来视线黯淡下去的那一刻，往日回忆潮水般地涌了过来。而还能想到的居然是自己最不愿回忆起的记忆，历历在眼前闪过。茹凡也觉得有太多的话要说了，但嘴巴只是裂开一道细缝，便有鲜血涌出来。后来的视线是越来越黯淡了，冬天在雪地中的冰冷之感也袭上身来，但他的眼睛依然是明亮的，像阳光下的湖水一样闪烁着磷光。后来意识消退之感越发强烈，他回想起了离开已有一年的家了，回想起了家中的所有景象。仿佛有一个男孩一袭黑纱从他身上跃了出来，背着一把长剑脚步轻快地走向了家所在的方向。在意识消去的最后一刹那，视线中出现了两道熟悉的人影。他忍不住哭了起来，张开含着鲜血苍白的嘴，说：“我想回家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