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了下来。
李嫂吃完饭,收拾利索,显得很是疲倦地上了炕,卷上一支旱烟,抽了起来。她抽着烟,心里却在不住地骂着在外做活的丈夫李金堂:“这个死鬼!说出去就不回来了,也不想想抽空回来把那点儿地铲一铲,全都仍给了老娘,累得老娘是腰酸腿又疼。要不回来就永远别回来,死在外头算了,老娘也好另有打算。这可倒好,把这个家全都仍给了老娘,你们倒在外头自在快活,可苦了老娘了。”
李金堂是个瓦匠,有一手的好活计。他对农活儿并不怎么在行,地又少,去了一年的开支,根本就不剩什么。自己有一手的好活计,不如到外头找活儿干,总比种地有赚头。况且,他也不想在家跟李嫂一天总有憋不完的气,在外头干点儿活儿,见不着人,心里也净。头一年出去跟人家干得到了点儿甜头,这两年,他干脆自己揽活儿干,还将不爱念书的已十六岁的儿子也领了出去。将家里的地,除了留下几亩口粮田外,其余的全都包了出去。去年铲地的时候他回来了,可是今年,自打春上回过来一次后,到现在一直没有回来过。别人家的地头一遍都快铲完了,可他家里的地,连苗带草还一起长,慌得不得了。承包他家土地的户主让李嫂抓紧时间把地铲出来,别耽误了趟地。李嫂无奈,李金堂又不回来,怕地这样慌下去被人家笑话,说她在家待着,一天啥活儿也不干,净养着,连点儿地都侍弄不了。她心里虽然骂着李金堂,可今天早上,她还是扛着带锈的锄头下地了。
还不到四百米长的垄,她一天没铲上四垄,下午便早早地回来了。她把锄头往门后一扔,进了屋,浑身像散了架子似的往炕上一躺,嘴里不住地嘟骂着:“死鬼!说不回来就不回来,死在外头了。把这点儿破地扔给老娘,想把老娘累死咋的?明天我是不铲了,爱慌就慌,谁让你不回来铲了。”
其实,村子里有谁会不知道她李嫂这个人的,好吃懒做,大手大脚,有米一锅,有钱一把,而且待着没事儿便是走东家进西家,不是东家长西家短,就是这家的媳妇儿咋样那家的姑娘如何,一天能吃能睡,养得一身懒膘,村子里没几个女人能赶得上她这么胖的。李金堂有手艺,而且能吃苦,如果有一个勤快,会把家的老婆,那日子一定是红红火火的。头些年,李金堂也是经常因为她好吃懒做不勤快,跟她吵吵拌拌的。那年,就是因为跟她吵过后,一气之下,才离家到外面做工的。做工期间,李金堂省吃俭用,把攒下来的钱都寄回了家里。他以为,她虽然大手大脚,可孩子那么大了,她也该知道为孩子攒些,收着点儿花了。可哪知,当他在外面做工回来时,他寄到家里所有的钱,已被她花的不剩下啥了。他一气之下,打了她一顿。她哭叫着,说李金堂没能耐,挣不来钱,还是钱少。并且说,这日子没法过了,非和李金堂离婚不可,便夹着个包,跑回了娘家。李金堂正在气头上,根本就不怕她离婚,相反倒觉得她走了更好。可不到十天,她又夹着那个包回来了。这回,不管李金堂怎样说她,她都不生气,而且还承认自己以前大手大脚,往后一定好好过日子。同时,人也马上变得比以前勤快多了。可时间不长,她又慢慢地变回了老样子。李金堂拿她没有办法,江山易改,禀性难移,知道她就这幅德行了。李金堂怕儿子在家也会学得跟她一样,反正也不念书了,不如将他领出去,既可学到一手的活计,又能得到锻炼。转年,李金堂便领着儿子出去了。李金堂不再把钱全都寄回来,只是按期寄回来一些,供她生活上用,其余的全都在当地存起来。气得她手里拿着李金堂寄回来的钱说:“死鬼!就寄回来这么点儿钱,还不够好老娘儿们买纸垫裆的。”
头一天下去铲地,并没有干出多少活儿,可李嫂倒觉得累得不得了,倒在炕上,实在懒得动弹。太阳就要落下山去了。她觉得肚子里开始咕噜咕噜地叫了起来,想不动弹,可又觉得肚子里饿得有些受不了。没办法,只好爬起来去弄口吃的。也许是因为刚刚吃过饭,她觉得身上有了点儿精神劲儿。她盘坐在炕上,嘴里慢慢的,大口地抽着烟,觉得很是舒坦。
家里没啥东西使她操心的,会喘气的除了她什么也没有。今年春起,她一时心血来潮,让李金堂给她买两只猪崽儿回来,说在家待着也是待着,养活两口猪有啥不能的。李金堂便给她买了两只猪崽儿回来。起初,她喂养得格外精心,喂完了这顿喂那顿,可没过多少日子,便开始上顿不接下顿,以至于后来啥时候想起啥时候喂了。两只猪崽儿由于饲养不到,一天比一天的瘦,再遇上一点儿毛病,便先后都扔掉了。
西院儿传来了秀花喂猪的吆喝声。
自从二喜死后,李嫂每次碰见秀花,心里总好像有一种无着无落的不安的感觉似的,眼光不敢和秀花的眼光相望,一遇上,便会不由自主地移开了。她心里知道,不管怎么说,二喜的死都与秀花和祥子之间那种不清不白的关系扯不清的。虽然她不知道自己在秀花和祥子之间那种所谓的不清不白的事情中充当了什么角色,但她也知道自己在这件事情当中所趟的浑水。如果没有她,事情也不一定会到今天这地步。秀花和祥子到底有没有那种事情,她也没看着,更没抓着,可她认为他们之间有那种事情——她是从两个人的来往中看出来的。有时,当她看见秀花穿着打扮一点儿时,她的心里便有一股看不顺眼的无名火升起,看见别的女人也是一样,只不过没有秀花这么强烈,也许是秀花的模样儿长得出众一些吧。可有时,尤其是二喜死后,当她看见秀花起早贪黑,不管什么活儿都得自己干,累得很是疲倦的样儿,她的心里又有一种怜悯的感觉。她知道秀花能干,能吃苦,心眼儿也好使,可她却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就是跟她来不上。
李嫂坐了一会儿,长松了一口气,伸了下懒腰,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慢腾腾地起身,将被褥铺好。她脱了衣服,转身从箱子上拿过小型收音机,打开开关,又找了一下自己想要听的台,这时,收音机里刚好播放单出头《王二姐思夫》。她把收音机放到枕头旁,抬手拉灭了电灯,便躺了下来。
李嫂正入神地听着收音机,忽然间,有一只手从头上伸了过来,朝她的怀里摸去。她吓得惊叫了一声,激灵地一下坐了起来:“谁?”手连忙去拉灯的开关。
地上传来了一阵****的笑声:“这么早就把灯关灭了,是不是熬不住了,在等哪个爷们儿啊?”
李嫂把灯拉亮一看,悬着的心一下落了下来,不由得松了一口气说:“是你,你个死杨瘦子!来了连点儿动静也不给,吓死我了。”
李嫂晚上时常是不挂门的。她不担心这个,她觉得家里没有什么太值钱的东西,即使有贼也不会偷到她家里来的。虽然村子里有几个整天都在打着女人主意的色鬼,但她觉得自己长得并不惹人,又胖,而且还是四十大多的人了。她可没想到,杨瘦子今天晚上会突然钻进来。
杨瘦子两眼盯着李嫂的白胖身子,淫笑着说:“嫂子!你这胖身子可真够白的了。”说着,伸手又朝李嫂的身上摸去。
李嫂一下将杨瘦子的手打开说:“一边去!你个杨瘦子,这个时候来,准没好肠子!”
“别说得这么难听嘛,我还不是看你整天憋得难受劲儿,来陪你解解闷儿嘛。”
“少耍花舌子!别人不知道你我还不知道你,准又是打西院儿秀花的主意来了,没有机会得不着便宜菜钻到我家来了,是吧?吃不着鲜桃梨也行嘛,反正对你来说还不都是一样换口味儿。”
“没影的事儿,我是直接到你这儿来的。”杨瘦子遮掩着说。
其实,杨瘦子刚才在秀花的院门前已经转悠了一阵子,看着秀花时出时进的,心想,要是趁着秀花出来的空子钻进屋里躲起来该有多好啊!可他不敢进去。自打上次在加工厂里的那件事情后,他尝到了秀花的厉害,对秀花有了一些怵意。他正有点儿不甘心的眼巴巴地守望着时,猛然发现李嫂家的灯灭了。他的心一动,反正在这儿也是干守着,还不如到胖娘们儿家里去,李金堂已有挺长的时间没有回来了,恐怕胖娘们儿早就闷不住了。别看胖娘们儿没有什么姿色,可她毕竟也是女人嘛。女人有女人的味道,女人不同,味道也不同。
“你是不是吃醋了?”
“吃醋?我吃什么醋?杨瘦子!我跟你说,你今后还是少打秀花的主意,别做这种损事儿了,积点儿德吧。”
杨瘦子很是奇怪地盯着李嫂说:“你这是怎么啦?是不是太阳开始打西边出来了?你叫我别做这种损事儿了,可你以前也没少说秀花的坏话呀!”
“这我知道。可不知怎的,自打二喜死后,我每次见着秀花,这心就跳得不得了。”
“不是心跳得不得了,是这儿痒痒的不得了吧?”杨瘦子说着,手又朝着李嫂的下身伸来。
李嫂又一下将杨瘦子的手打开说:“别不要脸!我这儿痒痒用手抠,你管得着吗?跟你说,别说你金堂大哥还在,就是没了,也轮不到你杨瘦子啊!”
“别装正经了,谁不知道谁呀?你以为我金堂大哥心里有你呀?他心里要是有你也就不会挺长时间都不回来了,而且连钱也不往回寄了。我是男人,我还不知道男人吗?特别是结了婚的男人,身边没有女人,时间长了,能受得了吗?再说,现在只要你手里有钱,在外面搞啥样儿的女人搞不着?我金堂大哥钱不往回寄,人又挺长的时间不回来,你想他在外面会老实吗?”
李嫂被杨瘦子的话有些煽惑住了,但她嘴上还是说:“你净瞎说,我才不信哪!小子还在那儿,他敢乱搞。”
“别说是小子在那儿,就是你在那儿,想不让你知道,你还能知道啊?”杨瘦子继续煽惑说。
李嫂看了看杨瘦子,不吱声了。停了一下,满不在乎的样子说:“他要是真有那两下子就行了。他要真那样,算他有能耐!”
“你嘴上这么说,心里恐怕就不这么想了吧?”杨瘦子笑着说。
“那我心里咋想?”
“你心里咋想你自个儿知道。其实,既然我金堂大哥他心里没有你,你又何必苦熬呢?你又不是大姑娘,该快活就快活,你不说,我不说,谁能知道?”
“杨瘦子!你要是再没正经的,我可赶你走了。你要不走,我就喊人。”
“正经不正经的,你我都明白。”杨瘦子说着,便往下脱衣服。
“你要干什么?”
“干什么,今天我就和你好好地正经正经。”杨瘦子一边脱着衣服一边上了炕,扑了上去。
“死杨瘦子!你要胡来,我可真喊人了。”
“你喊吧,我才不怕呢。”
“快起来,叫别人知道了,死杨瘦子!”李嫂虽然嘴上这么说,可身子却半推半就地躺下了。
随即,收音机不响了。随即,灯拉灭了。随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