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手放进满城的手里,刘祯也过来拉我,我像一个公主,有他们两个骑士保驾护航,无视掉所有在场内溜来溜去的匆匆人影,这是一出美妙的三人行。
发生在我的二十一岁,正有无限种可能的青春里。
过完年以后,我就要准备实习了,家教暂时就不做了,在学校BBS上发了转介家教的信息,一个大二的学妹找上我。
学妹叫林晓饶,和所有大二的女生一样,对待我这种学姐十分尊敬。我那个家教其实谁都能干,人家唯一的要求就是找个女生,因为是教小孩子嘛,没什么技术含量,主要就是得够有耐心。
刚开始我对学妹很和气,带她去我做家教的家里熟悉了一下,认认这个孩子和他的家长,让她看看我怎么给孩子上课的。这都是对方家里要求的,他们对我已经很习惯了,怕孩子一时适应不了,所以得先看看这个新来的怎么样。
该交接的都交接得差不多了,我们两个在学校里,就在食堂对面,我把家教那家的电话号码给她。然后说:“你得给我一百。”
我们转介家教多少都得给点钱的,我以前接活的时候,也是要给学姐钱的,我认为这是不破坏市场行情。
这个学妹也晓得这个行情,但她觉得一百有点多了,就很小心地跟我说:“不是都五十么?”
跟我讨价还价,我能让了她?我说:“人家一节课十五,我这一节课二十,你说呢?”
学妹很无辜地抬了抬眼皮,然后对我笑笑,说:“我就拿了五十,要不等我挣钱了,再给你?”
我瞅她一眼,觉得也算个实在人,就说:“那行,别赖账啊。”
她笑嘻嘻地说:“嗯嗯,放心放心。”
其实她要是真跟我赖账,我也不会拿她怎么样的,这点学姐的风度我还是有的,但打电话催催她这事儿,我肯定能干得出来。
我找了家规模不大的广告公司实习,实习期间工资八百,三个月。其实已经不少了,别的系实习工资六百的都有,还得跟着进工厂加班,我这都算是滋润的。
之前我也攒了点小钱,一个月以后林晓饶给我打电话,把五十块钱还给我,我对她说:“你请我吃顿饭吧,我这个月混不过去了。”
学妹有点傻眼,但还是接受了,用食堂的饭卡,我们俩一人刷了一碗牛肉拉面。为了招待我,她在楼下掏两块钱现金,买了两个冰淇淋。
我确实是没有钱了,因为岳明伟考研没考上,我为了安慰他,把自己所有的积蓄拿出来,给他买了个数码相机。还不是单反那种,那种我买不起。
岳明伟没考上,并不出乎我的意料,但是他打算再考一年,我就有点受不了了。
我们俩就考研这个问题争论争论,我说直接工作的好处,他说考研的好处,最后说不通,岳明伟打败我的理由是,他妈非让他接着考。
我讨厌死他妈了,真的。
考研不用那么早就接着准备,我们俩得过日子啊,等我毕业了家里就不给我钱了,而且我家对我去年夏天说跑就跑这事儿,意见特别大,现在对我满心的那个恨啊。
我还是给满城打了电话,问他之前给我说过的,本地信息网的事,问能不能把岳明伟安排过去实习。满城很利索地就把事情给办下来了。
快毕业的时候,我们就不在学校里住了,先在附近租了间房子,没住那种隔板间,三室一厅,我们摊了个次卧,一个月三百块。我和岳明伟的工资加起来一共一千五,他还有他妈赞助的五百块,两千一个月,花起来也还算松快。
但在外面,花销明显比学校的时候多。而且我喜欢买衣服,我在广告公司,我要见客户的好不好,我年轻漂亮的小姑娘,对衣服有本能的欲望好不好。这点岳明伟又特别的有意见,嫌我花钱比他多什么的,我们吵啊吵的,吵到了毕业。
可我买起衣服来,还是十分地算计,我不舍得委屈自己,但更不愿意去委屈岳明伟。我一直记得,他以前对我是怎么好的,他那时候是掏了所有的家底子在追我,还经常跟同学借钱什么的。
他的付出有回报,我的收获有代价。
我仍然保持一贯的冷漠,散伙饭上有女生哭得稀里哗啦,我是一点感觉都没有。散伙了他们要去唱歌什么的,刘祯他们班正好在隔壁散伙,走到我们这边,一把揽了我的脖子,拎了我的包就往外走。
“不跟他们玩儿,咱自己有局。”刘祯是这么说的。
我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刘祯揽走,同学发出一片起哄的嘘声。干嘛干嘛,我跟刘祯勾肩搭背不是很正常的事情么,只是后来我和岳明伟稳定了,因为他小心眼儿要吃醋,我就会注意些。但今天这不是告别么,就暂时先不拘小节一下。
刘祯要出国了,没几天的事了,回趟T市直接就走,这很可能就是我们这辈子最后一次见面了。在学校的时候,大家都是学生,虽然经济实力悬殊,但也算在同一平面的。等他留洋镀金回来,我还是个勤勤恳恳的上班一族,就完全不一样了。
朋友这个东西,就算你有那个心,也很难做一辈子,因为命运不允许。
所以我们珍惜。
那天没有满城,没有任何人,只有我和刘祯。我们俩就喝多了,尤其是刘祯,他好像这么多年都没怎么变,一喝就多,满城在这方面就强很多,从来维持在半晕不晕的度上,也没见吐过。
当然满城酒量大是一方面。
有点晚了,我就去厕所给岳明伟打了个电话,他也跟宿舍的哥们儿喝多了,今晚打算在宿舍楼里砸东西,就不去我们租的房子过夜了。我忽然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我见过大四毕业砸东西的空前盛况,尤其是男生宿舍砸得最凶猛,因为他们没女生那么会过日子。大四的女生,一般是收拾收拾,能卖的就摆摊卖了,水壶之类的硬件装备。男生好面子,不出去卖,又带不走,就砸。
从楼上往下哗哗得扔啊,就好像一个不成名的规矩,只要不把人扔下去,学校也不怎么管的。
刘祯住在外面的酒店,明天就走。他喝多了,我送他回酒店,其实我自己也喝得手脚发麻。
给他扔上床以后,我好想跟着倒头睡啊,正犹豫要不要歇歇再走,刘祯扑过来把我按下了。
他什么都不说,就光亲我,只亲不摸。舌头钻进我嘴巴里不停地搅,可能是喝多了,也没多少力气,所以这事情做起来挺机械的,当然我也不知道这是不是就是他接吻的节奏,我又没和他亲过。
我推刘祯,用力地推,推着推着他就冷静了一点儿,没有挪开身体,还是压着我,但是不亲了。
他趴在我身上,嘴唇在我耳朵旁边,用醉酒后诡异的平静说:“瑶瑶你知道这几年你和城哥为什么没有进展么?”
我不知道,应该就是不到那个份上吧。满城在Y市,他要找女朋友,肯定得找个看得见摸得着的,找我不合适,而且我没看出来过,满城喜欢我。
刘祯说:“因为我喜欢你,城哥知道。”
我就愣了愣,愣过以后随口问了个问题,“那你为什么不追呢?”
假如,我是说假如,假如刘祯追我,很可能就没有岳明伟什么事儿了。
刘祯没有给我一个标准的答案,我其实也并不特别想追究那个答案,什么答案都没用了,他要出国了,我有男朋友了,这可能是最后一次他说出来的机会,说完,也就完了。
那天我也没回家,这酒店里就一张床,我和刘祯睡在一起,也在一个被窝里,但确实是什么事儿也没有发生。我们俩已经熟到那种,完全不好意思不知道怎么下手的地步了,我是这么认为的。
刘祯只是亲了亲我,很浅地那种亲,不带所谓调情的色彩,就像外国人的一种礼貌。他抱着我,我念在他暗恋了我这么多年的份上,也就给他抱抱。他说:“一直想亲亲你,不敢,也不舍得。”
因为我们都忘不了,四年前的晚冬,那张大通铺上,刘祯抱着属于自己的婷婷,我把自己的第一次给了满城。
那是刘祯心里化不开的一个疙瘩,不是因为我不是处女了,百分之一的原因是,事情发生在他眼前,百分之九十九的原因是,那个人是满城,他从小到大的兄弟。
在刘祯的怀里睡得很安心,这就是一个让我觉得异常温暖的人,从来没有过一丝的惴惴不安。可能是因为我心里对他,没有有关于爱情的爱。
但是我爱刘祯,爱这个朋友,爱这个在大学四年里,最亲切体贴的战友。
我送刘祯去车站,分别以后,一边往公交车站走,一边唰唰地掉眼泪。
再见刘祯,再见曾经最青涩坦荡的青春,再见那个十七岁时的自己,某时某刻忽然喜欢上满城的自己。
那个夜晚,夜得像一个秘密,只有我、满城和刘祯知道的秘密。无关于早已消失的婷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