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年关将近,各商家生意都好得不得了,人们都带着满脸笑意,揣着鼓鼓的荷包,准备大肆采办年货。连酒楼也热闹了许多,整日家也是人来人往,客流不断。
酒楼老板可是乐得合不拢嘴,可却苦了宋予诺这当迎宾的,真真是把脸都笑僵了。
这一日正午,宋予诺正在楼里诱人的饭菜香中,强忍着饥饿之感热情招呼客人。在她正待对一位刚进门的公子笑脸相迎之时,她的笑便突然僵在了脸上。来人正是赵知仪。他在最初那一刻的吃惊之后,便开始带着审视意味深深凝望着她。
她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正讷讷无语,那随行的小厮已抢着询问道:“可有清静些的位置?麻烦给我家少爷安排一下。”
她随口应道:“当然有!”更职业性随手指了指楼上靠东窗的位置。赵公子就那样看着她,她不觉声又低了下去。
正巧来了新客人,掌柜的已看到,便吆喝道:“小林子,还不快去招呼客人!”她一边应着,一边不得不去继续引接新的客人。
赵公子却未多言,已自行走到掌柜那边。眼见他似是与掌柜商议了片刻,又拿了一锭银子出来。那掌柜满脸堆笑地点了点头,他便自行上了楼。而她繁忙之余,仍是用眼角余光看到掌柜已朝自己走来。
掌柜低声吩咐道:“方才那位公子,说是你旧友,要与你叙旧,这半日,你便先去应酬他。”
“那迎宾之事呢?”她有些推脱之意。
掌柜不悦地扫了她一眼,道:“有人出钱叫你歇半日,你还不愿意么?至于迎宾之事,我先让四福去顶一顶。”
她见推脱不掉,只好在掌柜半命令半鼓励的眼光中,慢慢上了楼。
临窗那个位置,赵知仪正静静地望着她,等在那里。
她慢悠悠走过去,低头落了座。正不知该如何解释当初不告而别之事,他却苦笑道:“难道嫁人,竟比这般吃苦还要难过?”
她想起这一阵为生活而吃的苦,一时自怜之意占了上风,不觉眼圈已是有些红。
他将她放在桌上的手,一把握在掌中,认真道:“跟我回去,让我来照顾你。”他就那样深沉而殷切地望着她。在他的目光之下,她退无可退。
她慌恐地抬头望向他,他眼中满含期翼,静静等着她回复,她静默了半晌,却终是缓缓摇了摇头。
就算他对她有意,可他是大户人家的少爷,她的身份一天不明了,他便不能正式提亲,娶她进门。而她一旦回了自己府上,爹娘会将她再许配给谁,那就由不得她了。她享受那个身份带来的安逸生活的同时,也是变相地把自己关进了金丝笼里。
眼见他眼中的光彩一点点暗淡,她只有艰难解释道:“那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那什么才是你想要的生活?”他有些气恼追问道。
“过自由的生活,做我自己想做的事。”她认真道。
“可否告诉我,让我来帮你?”他甚是诚恳。
“你放心,需要你帮忙的时候,我自会找你。到时候你可不要找借口推脱。”她故作轻松地笑道。
他的面色总算缓了缓,也笑道:“这是自然。必将全力支持。”
他不由地再次审视起了她,看着外表娇小,内心却分外强大。既是志向远大,不输男儿,那一般相夫教子的生活确是束缚了她。既如此,那便以自己之力让她再逍遥一阵吧。
两人原本就是旧识,再加上那结已是解了,自然相谈甚欢。
临走之时,赵知仪眉眼含笑,望着她道:“眼见你在这里受苦,我便是想来馆子吃饭也不能了。总觉得心不安。不如辞了这份工,若是想找事做,我家中药铺那边好象还缺人手,不如你去应聘个账房之类的。”
见她仿佛又有推辞的意思,他便赶忙补充道:“放心,我绝不徇私。招账房是要考核的,你不见得会顺利过关。去试试吧。”他微笑着鼓励道。她只有红着脸,点了点头。
饭吃罢,她送赵知仪下楼,不但他离开时的脚步甚是轻快,连她也仿佛觉得,天分外的蓝,那日头也是暖的,甚至连平时觉得刺骨的寒风,竟也只让她感到清凉适意。
她瞅了个时机,跟掌柜说了辞工之事,掌柜倒丝毫不觉意外,那日见那有钱公子哥自称是小林子旧友,他便知小林子多半留不长。果然不出所料,所以掌柜答应得倒很爽快。说是等找到人顶替她的位置,便准她走。她甚是仗义地多留了几日。
待掌柜的按照事先说好的,找到人顶替了她的位置,她领了这个把月的工钱,便准备去赵家铺子里见工。
她按照赵知仪留的地址,走了两条街,再问了几次路之后,总算找到了赵记中药铺。不知是不是赵知仪已打过招呼,那管事见她来应聘,倒还算客气,问了她几个记账方面的问题,她对照着自己所学过的知识,一一作了答。那管事倒是点了几次头,最后也没直接答复。只说因有好几人应聘这个位置,他们要细细斟酌一番,让她三日之后再来看结果。
趁着这几日无事,她把小院彻底收拾了一番,毕竟在相当长一段时日,有可能她都得住在这里。待自己的小家收拾干净了,她又极热心地去酒楼免费帮忙打了一日的杂,算是回报掌柜那一段时日对她的照顾。掌柜的见她如此,再唤她“小林子”,那话语里就多了几丝亲厚之意。
第三日,她如约前往。原以为会见到赵知仪,还怕由同窗突然变成了自己的主子,会有些尴尬,不想赵公子根本未露面。她不由疑心,那赵知仪应是也考虑到了这一点,怕她窘迫,便避而不见。
那管事,先是恭喜她已通过一众人的选拔,得了这个账房的位置。接着便认真跟她谈了谈月俸之事。初定月俸20两,已比当教书先生强了数倍。从收入看,这账房相当于一个现代小白领了。管事又象模象样地跟她交待了要负责的事项,她仔细听着,不住地点头。
赵知仪在窗外瞧了瞧她认真的模样,不觉面露微笑。功夫总算没有白费,她已在自己照顾范围之内。
宋予诺原本就是对工作很认真负责的人,新找了这样一份相对来说,既比较体面,又收入颇丰的工作,她心中还是相当满意的,就越发有了工作热情。每日早早就往中药铺里赶,将进货出货等各类数据打理得井井有条。
铺子里,除了坐堂的医生莫先生,还有三个伙计,两个丫头帮忙做事。那三个伙计负责做些粗活,而两个小丫头,一个叫半夏,一个叫连翘,却是帮着大夫抓药、称药的。
在铺子里呆了几日,她已习惯了铺子里浓郁的中药味,连她自己身上,也被熏上了淡淡的药味。她为人勤快,又待人亲和,很快就博得了众人的好感,特别是那两个小丫头,对她又是分外殷勤。
刚开始她还继续沿用大伙共用的记账方法,为了方便给掌柜看,也为了府里主子查账时能看得明白。渐渐地,随着她接手记账的项目增多,那些数据也越发繁杂了起来。她珠算没有学好,口算也不是太快,便在无人之时,拿了草纸,直接列算式计算数据。
这一日,她正在埋头苦算,却听到有人问道:“你写的这是什么?”
她来不及藏那草纸,正掩示性地将那纸揉皱了抓在手中,待慌忙抬起头来,才反应过来是谁。赵知仪嘴角噙了笑意,饶有趣味望着她道,“看你还要往哪藏,我又不是头次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