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此时,却听闻有人朗声道:“今个早上有喜鹊在枝杈上叫,果然是有贵客临门。”
却是大少爷已闻迅赶来。二少爷出奇地主动招呼道:“大哥这几日为府里奔波劳苦,不知吃了多少闭门羮,小弟却帮不上忙,真是汗颜。”宋予诺头一次见二少爷对大少爷露出佩服之态,不觉微感诧异。这一场灾难,倒是让兄弟两人和睦了起来。
瞧着大少爷神色,倒还正常,看来并未被这突如其来的灾难打倒。想是在牢里呆的那几日,已有了心理准备。宋予诺心想,只要家中还有一个主心骨,那高府想要重振雄风,也不是不可能。
她便不再迟疑,从怀中掏出那一张千两银票,递给了大少爷。大少爷微微一愣,问道:“这是?”
她轻笑一声,解释道:“哥哥是商人,定知道人皆是唯利是图的。自然我这银子不是白给的,就当是我入了股,哥哥若是拿这当本钱做生意再发了家,可莫忘了翻倍还给我。”
大少爷心知她是怕他们难堪,故意这么说。感激之余忽又想到,她仿佛是刚被自己府上辞了,还不知安定下来没有,便皱了眉问道,“你将这银子给了我们,那你自己呢?”
“我刚找了一份工,至少目前吃喝不愁,哥哥不必担心我。”她微笑着解释道。
紧接着,她又转了头望向二少爷,叮嘱道:“先拿这银子将二少爷的腿治好,瞧这伤势,应是治愈有望。”
“还有你――”她一对着二少爷说话,不觉又用了教训的口气,“我一介单身女子,都能讨得了生活,你是堂堂七尺男儿,难道还不如我?莫让我瞧扁了你!”
二少爷在她的殷殷目光中,不觉已是满面羞红。大少爷待瞧见了二弟脸上隐隐透出的自强之意,再望向她也已是满目感激。
宋予诺本想去拜望一下高老爷,但想到天色已晚,不便打扰,只有先作罢。不过从大少爷言语中,宋予诺还是能猜出,仿佛高老爷情绪还不稳定,多半是还未从那丧妻逃妾的打击中恢复过来。
曾经的旧主,如今是近邻,宋予诺在感慨世事无常之余,便又庆幸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又多了几个患难之交。
因想着来日方长,天色已晚,便也起身告辞。劳累了一整天,又没了心事,不觉一觉睡到了天亮。
待收拾完毕,到街头卖早点的小摊上,花四文钱,吃了一碗阳春面,宋予诺便匆匆赶往上工的酒楼。
这一日在酒楼的工作,虽仍是劳累,但一想着回去还能见到几个熟人,宋予诺不觉已有了归心似箭之意。高府众人,自从知道她的慷慨解囊,也皆对她刮目相看,仿佛她也是家人一般。甚至连红玉,也与她渐渐相熟了起来,已能随意扯几句家常。这倒是宋予诺始料不及的。她倒是很想问问红玉是否还记得曾经有个呆头书生叫张效义的,不过红玉曾迷惑的人又何止几人,估计她早已忘得干净。
听大少爷说,那日他拿了银子去交房钱,不想竟被告知,房钱已付过了半年的。倒是叫他甚为诧异,特意跑来问宋予诺,是不是她帮忙交的,她忙笑着解释道:“我已是一贫如洗,哪有闲钱再去做那种好事。”
见大少爷愁眉不展,便又安慰道:“患难时既肯相帮,想必是昔日旧友。那便坦然接受吧,不必庸人自扰想太多。”
大少爷便也释然了。他倒是不负众望,开始着手准备先做个小生意。待慢慢安定下来,再考虑恢复以前拿手的主业。
府里下人,肯留下的不过只有三、两人。一个是夫人原先房里的映雪,对夫人之死总是心怀愧疚,便自愿留下来继续服侍老爷。还有两个便是一直服侍大少爷的冬梅,还有他先前派去伺候红玉的海棠。高府众人因感念她们三人忠义,便也放下了昔日的主子架子,开始拿她们当亲人看。不曾想,一场劫难之后,高府众人,倒是亲和了许多。红玉推说自己不需要人服侍,叫海棠帮忙去照顾小少爷。而冬梅已是伺候惯了大少爷,两人已很有默契。大少爷忙事情,便常带着她一道。
小少爷自从知道母亲离去了,知道无处可以撒娇了,倒似一日之间长大了似的。非旦有时候会抢着干活,平日无事时,也会主动跟着躺在床上休养的二哥,学些东西。二少爷不曾想,自己以往不学无术,如今却成了府上免费的先生。谁叫他行动不便呢,众人皆有事做,只他躺着,能帮忙管着三弟的学业,已算是不小的贡献。
这一日晚间,红玉主动过来找到宋予诺,倒是让她很是意外。红玉拿出一个小包袱,里面竟是一些零散首饰。宋予诺颇为吃惊,不由问道:“不是说很多东西都在那场大火里遗失了么?”
红玉微微红了脸道:“当时起火之时,幸好海棠警醒,将我及时唤了起来,我匆忙之间,已是拿出来些家私。还有些,是以前楼里的姐妹,听说高府出了事,凑了点份子,托人送过来的。”
“既是这样,岂不是再不必这般窘迫了?”宋予诺不由轻松起来,两眼已是放了光。
红玉却迟疑道,“可嘉轩他――”
“二少爷他怎样?”宋予诺追问道。
“他嫌这银子不干净,死活不肯用。”红玉轻咬着下唇,幽幽道,“他说宁愿断腿不治,也不用我的钱。”
“那你是想我如何做?”宋予诺试探着问。
“若是林先生能说服大少爷将这些首饰先拿去典当,换些银子,贴补家用,或是帮衬着他的生意,自然更好。”红玉满含期望地看着她。
宋予诺不便推脱,便抽了个时机跟大少爷说了说。大少爷也有些迟疑,宋予诺便轻笑道,“哥哥莫不是也嫌这青楼的银子不干净吧?”
大少爷眉头微皱,解释道,“你不明白,当日府上那一场劫难,与百花楼也脱不了干系。红玉便是引着二弟上钩的饵。”
宋予诺虽说对当初那场祸事并无太多了解,不过凭直觉她却感觉可以相信红玉。她沉思片刻,便认真道,“若她仍是与百花楼一道的,那在你们府上最困难的时候,应会弃你们而去。可她却留了下来。倒是你们,仿佛从未将她当作一家人。”
大少爷沉默不语。宋予诺便继续道,“倘若是因为她曾经的身份,那我要说句不好听的,嫖客其实不见得比妓女干净多少!”
大少爷没想到她能将话说得这样直白,甚是诧异地望着她,见她一脸凛然,他神色变了几变,终于定了心神,缓缓道,“或许你是对的。”
大少爷终于还是同意先拿了那银子去救救急。既是暂时不愁吃穿,他便开始准备正式选店面,重开丝绸铺。
等店铺租好,进行了适当的装潢,已是过去了半月。店铺准备好了,大少爷便着手开始招伙计。想把以前作坊里的、铺子里的老人们再请几个回来。他们有些已在新主子那里上了工,见旧主又有新动作,有几个已在那边辞了工,准备过来帮忙。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这原是旧业,大少爷上手非常快,不同的无非是资金有限,他不能进太多货,只能先接小笔的订单,做小户的生意。
听说高府的生意已渐渐上了道,宋予诺抽了一日叫冬梅领着去瞧了瞧,却惊奇地发现,现今这铺子,挂了巨大的牌匾,上面写了四个大字“再展宏图”,正与先前的“宏图”绸缎庄隔了一条街正对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