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世昌拿出了一段影片,上面播放一块石头与一只手有接触的时候,石头落到了地上。他问:“证人,你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一只手把石头扔到了地上。”
元世昌将这段影片完整放出,原来那是一段石头本来就从半空跌下来,那只手去抓石头,但是抓不到,结果石头还是掉下来,不过速度有所减慢的影片。
元世昌说:“刚才我做的那个示范,已经清楚地表明,光看一个动作,并不能分清片中人是抛石头还是抓石头。同样的,我的当事人当时是推了受害人一把,还是拉了受害人一把,光凭她的一个动作很难判定。”
陪审团默默点头,像是接受了他的解释。
元世昌接着盘问:“你为什么那么肯定,她那个动作是推而不是拉呢?”
证人说:“我听到有人喊了一声,‘你为什么推小雪’,所以我……”
“也就是说,如果不是有人给你造成了这个错觉,你是不能判定我的当事人那个动作的,对不对?”
“反对,反对辩方律师提问有误导的成分!”沈婷举手反对。
法官认同:“反对有效。辩方,请注意你的措辞。证人,你无须回答这个问题。”
元世昌说:“或者我换个问法。如果陈初曼没有喊那句话,你是不是不能判断出这个动作是推还是拉?”
证人想了想,点头说“是”。
元世昌对三个目击证人的盘问如出一辙,成功将证人的供词变成怀疑证供。
接下来,陈初曼出庭作证。她在沈婷的询问下,将“孙熙蹲下来,再站起来,用力地推了一把孙雪”清楚地表述出来。
陈初曼刚开始出现的角落,闭路电视并没有拍摄到,她是在跑到孙熙位置的半路上,才慢慢走进镜头的。所以她叫孙熙,以及示意孙熙绑鞋带的画面并不能看到。只能看到孙熙突然转了个头,然后就蹲下来。
元世昌盘问这段时,陈初曼矢口否认,她叫孙熙绑过鞋带。
她还加了一句:“有可能她是借助绑鞋带的借口,故意蹲下来,趁小雪不注意,推她一把。”
法官提醒她:“证人,你的证供必须是你亲眼所见,而不是推测。陪审团无需将这段话列入考虑范围。”
元世昌又问:“你为什么出现在案发现场?”
陈初曼答:“我昨晚听小雪说,孙熙约她到商场逛街。我闲着没事,就来看看能不能碰到她们。没想到我刚看到她们,就发生了这样的事!”她说话的时候,眼神一直怨恨地望向被告栏。孙熙若不是当事人,也有可能被她的演技所骗。
元世昌问:“难道不是你一早和孙雪约好,所以才适时地出现在案发地点,布局对我的当事人的陷害吗?”
“反对!”沈婷叫起来。
元世昌说:“法官大人,我没有其他问题了。”
法官宣布暂时休庭,翌日再次提审。
“元律师,这个案子胜算有几成?”陶天佑关切地问。
元世昌沉吟了一下,说:“本来我只有两成的把握,但现在有一半的机会。只要等下上庭,孙孝之和贺攸清能做出对孙熙有利的证供就好。”
他的助手说:“他们一个丧失了孩子,一个丧失孙子,要他们做出有利我们的证供,恐怕不容易。”
孙熙却有信心:“他们就算不相信我,可也是公正的人。他们会照实说的。”
元世昌点点头:“但愿如此。”
陶天佑握住孙熙的手,直到上庭,两人的手才分开。
黄士郎笑着说:“干嘛那么难舍难分啊!等陪审团揭穿那两个贱人的真面目,熙就会无罪释放了。”
孙熙也笑:“你现在开口贱人,闭口贱人,都不积口德。”
黄士郎吐了吐舌头,陶天佑也想笑笑,缓解紧张的气氛,但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审理开始,先是孙孝之接受询问。沈婷问:“受害人醒来第一句话,说的是什么?”
孙孝之回答:“小雪抓住那个不孝女的手,问‘姐姐,你为什么推我?’”
“你所说的不孝女是指?”
“被告孙熙。”孙孝之冰冷地说。
沈婷又问:“你相不相信受害人的话。”
“我没有理由不相信她的话。”虽然早知道是这个答案,孙熙的心还是不期然地抽动了一下。
“正面回答问题,你相信还是不相信。”
孙孝之没有迟疑,说:“我相信。”
沈婷又问:“你认为,被告为什么会伤害受害人?”
“反对!反对控方将自己的猜测当做事实陈述。”元世昌本来平静地坐着,右手支住下颚,仔细观察孙孝之的反应,一听到这句话马上站起来反击。
法官说:“反对有效。”
沈婷点点头,换了一个问题:“在你看来,你的两个女儿有什么过节?”
孙孝之说:“孙熙是恨我,所以才伤害我的外孙。”
元世昌再次反对,法官声明孙孝之这句话不在陪审团考虑范围。但这句话却抽打在孙熙的心里。孙熙想起贺攸清结婚之前,他们在教堂外的对话。贺攸清说“我知道孙伯父让你不要破坏我的婚礼,你是因此才离开我的,是不是?其实他那晚所说的话不过是虚情假意,他之所以那么说都是为了这场婚礼能顺利进行。”当时孙熙并未百分相信,她以为这只是贺攸清一厢情愿的看法,她不相信父亲那晚看似出自肺腑的话竟然也是虚情假意。但现在,过去的一切凑成一副丑恶的画,让她不得不信。
当初他既然会为了孙雪的婚礼,对她假情假意。那么之后他一直希望一家人和睦相处,也不过是为了孙雪两母女能够开怀?现在,发生意外,孙熙和孙雪各执一词,但他,毫不犹豫地选择相信孙雪。从来,在孙孝之的心中,就只有一个好女儿,而她孙熙不过是个不孝女,可有可无。
沈婷发问完毕,元世昌提问,他问:“孙先生,你原来遗产是怎么分配的,这期间有没有改变?”
沈婷反对,元世昌说:“这个问题与本案有莫大关联,我稍后会证明。”
法官准许他的问题,孙孝之回答:“我的遗产一直是分成四份,分别分给龚真珍、陈初曼、孙熙、孙雪。在我老婆去世后,本来留给她的那份我也留给了孙熙。”
元世昌接着说:“那就是说,如果你对孙熙有了误解,不把遗产留给她,你就会把遗产留给孙雪两母女,是不是?”
这个问题十分关键,一旦孙孝之的回答肯定,那么孙雪就有了陷害孙熙的动机。这个动机虽然薄弱,但好歹对事情有所帮助。众人凝神屏气听他回答,孙熙急迫地看着他。
只听孙孝之说:“不是。我刚才提到的是我以前的分配。但至从我把孙熙逐出家门之后,我的遗产就全部留给孙雪两母女,孙熙不能得到半分钱。”
此言一出,庭上一片哗然。虽说孙孝之和孙熙登报脱离父女关系,众人皆知,但他们以为不过是孙孝之吓唬孙熙的把戏。但孙孝之改了遗产,彻底剥夺了孙熙的继承权,说明他那时是真的决心要放弃孙熙这个女儿。站在被告栏里的孙熙,受了一丝震动,嘴角露出讽刺的微笑。
元世昌愣了一下,随即冷静下来,又问:“在这以后,你就没有改过遗产?”
孙孝之摇摇头。孙孝之当时登报和孙熙脱离关系,他便要做得彻彻底底。当日他马上就找律师来改了遗嘱,这件事根本没人知道。是以陈初曼听到这个消息,也是为之一振,想:“早知如此,我何必搞那么多事。不过小雪那么恨她,做这一切,也是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