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孙熙讨论起报仇和仇人之时,就会露出诡异的神色,连说话的声音也微微变调,像是变成另一个人。贺攸清不忍看也不想听,可是双脚却像在这间小别墅生了根,一刻都不想离开。他自嘲地笑了笑,孙熙轻指着他的鼻子,问:“你无缘无故笑什么?”
贺攸清莞尔:“笑,需要什么理由吗?”
孙熙也跟着笑:“别人笑,可能不需要理由。但你贺攸清笑,却需要大条道理。你根本就是个不苟言笑的木头人,突然发笑,意欲何为?”她插起小蛮腰,一副质问他的样子,贺攸清无奈地笑了笑,说:“我是笑你翻脸比翻书还快。刚才还是一副苦大仇深,机关算尽的样子。一下子就变成了个刁蛮的小女人,到底哪个才是真的你?”
他说话间反手将孙熙搂住,让她坐在自己腿上。孙熙要转过头,贺攸清轻声地说:“别动。让我好好地感受你,希望你永远是这个样子。”
孙熙看不到他脸上的神情,只感觉他的气息时缓时急地呼出,由冷变热。过了半晌,他说:“攸逸和我,本来算是无话不说的兄弟。但是,他妈妈沈翠萱在二十五年前,收买了凶徒,安排一次车祸,将我妈妈撞成残废。我知道这件事不到一年,从我知道那刻起,我就明白我们两兄弟再也不能像从前那样了。我宁愿,我从来不知道这件事。”
他用简单的语言,将当年之事说出来,孙熙却能体味到这段话背后的凄苦。天意弄人,身不由己,孙熙早就体会到,只是没想到天天在一起的贺攸清也同样地身不由己。有些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任谁都不能逆转时光。贺攸清与贺攸逸明明可以兄弟情深,但却因为这件事在他们心里筑成鸿沟,当年的那份兄弟情再也无法挽回。
孙熙轻轻握住他搂着自己的手,不由自主地说了句:“你还有我。”
贺攸清震了一下,闭上眼睛,用力地将她搂住,只求好好地感受这一刻,怕这个她会从怀中溜走。
离婚礼只剩一个礼拜,刘如君离胜利又进了一步,今晚她将正式到贺家拜访。临门一脚,成败只在这一举。关于选什么衣服出席晚宴,她倒是煞费苦心。她舍弃了一向将她的身材优势展.露.无遗的晚礼服,选了一套中规中矩的套装。这是她参考了孙雪和孙熙在公共场合的着装决定的。她认为,孙家两姐妹之所以会与贺家纠缠不清,必有其过人之处。
她到了贺家大宅,发现除贺攸逸外,在座的只有贺良儒与贺攸清两父子和沈翠萱,传说中的秦月娥并无在场。她自然猜不出这中间的缘故,更不知道沈翠萱已经长久没在贺家大宅出没。
贺攸逸挽住她,介绍给众人认识:“这是我爸爸,这是我妈妈。这是我大哥。这位是刘如君,我的未婚妻。”
贺良儒轻哼了一声,说:“现在都流行先斩后奏了。现在介绍我认识,还不如结婚后直接介绍我认识!”
贺良儒是真心生气,他知道二子订婚的消息,也是从报刊杂志上看到的。他以为不过是又一单花边新闻,也就没放在心上,没想到贺攸逸之后煞有其事地要介绍该女子给他认识。他几次推脱有事在身,就将这件事耽搁下来。最近报刊杂志又频频爆出“豪门准媳妇身世之谜”的系列报道,他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背后一定有人捣鬼。
他找来贺攸清,说:“这件事,背后一定有人推波助澜。你去查一查谁在幕后搞鬼。”
没想到贺攸清回答:“散布消息的是我。”
贺良儒“啊”了一声,定了定神,说:“攸清,最近你办事怎么都不和我商量?你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爸,我散布的并不是谣言,而是真相。”
贺良儒又是一惊,顷刻之间又转惊为喜,说:“我还怕我出口劝攸逸,不要和她交往,会伤害我们父子间的和气。原来这刘如君,居然有这样的身世!这样一来,只怕无需我出口,他们也会分手了。”
他欣喜的语气转为责怪,说:“攸清,我知道你不爱多言,只办实事。但下次你做事之前,一定要和我商量,不要事事自作主张!虽然你这两件事都办的不错(他所说的两件事,一件事是指贺攸清资助孙熙与孙孝之打官司,一件事是指贺攸清暗中散布刘如君身世的谣言。),可事前却没有和我打招呼。我希望这种事以后不要再发生!”
“是。”
这就是他们父子间就刘如君的身世所进行的谈话。当贺攸清说“他散布的不是谣言,而是真相”的时候,贺良儒是深信不疑的,因为他知道这个儿子素来说一不二,办事比钢铁还牢靠。这也是为什么沈翠萱去向他告状,说贺攸清造谣污蔑刘如君的时候,他不过摆了摆手,说:“这件事,刘如君来贺家正式拜访的时候,我自会处理。你不用着急。”
现在,贺攸逸带着刘如君亲自来拜访,所以他说了这么一句话“现在都流行先斩后奏”,这句话一方面是说给贺攸逸听,另一方面是说给贺攸清听。贺攸清自然知道父亲的深意,闭口不出声,贺攸逸耸耸肩,说:“爸,你这就冤枉我了。我几次要介绍如君给你认识,你都推三阻四的。现在反倒来怪我先斩后奏,你这不是恶人先告状吗?”
沈翠萱拍了拍他的手,说:“都是要结婚的人了,还那么没大没小的!”
贺攸逸吐吐舌头,贺良儒却不像往常那样被他逗笑,而是一本正经地问:“刘小姐,家里还有什么人?”
刘如君还未回答,贺攸逸就抢先说:“如君是孤儿,身世很可怜。”
贺良儒冷笑一声,说:“孤儿也是娘生的。刘小姐,令堂安在?”
贺攸逸听出父亲话中有话,马上向贺攸清射去敌意的眼神,问:“爸,你是不是听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
他的意思再明显不过,贺攸清在那一刻明白了他近日的敌意从何而来。他不禁想,孙熙真是生了颗玲珑心,一下子就猜到是刘如君在他们兄弟二人之间搬弄是非。
贺良儒还未回答,沈翠萱就说:“老爷,你真是为了报刊杂志的事,才为难如君?我已经查过了未来儿媳的底细,她身家清白,自食其力,没有一点不光彩的地方。报刊杂志不知道受了什么人的指使,这样造谣生事,不知是何居心!”
她说话时斜眼看向贺攸清,同时贺攸逸与刘如君都用义愤填膺的眼神向他望过去。贺良儒却望向刘如君,说:“这件事根本不是造谣,而是铁铮铮的真相!刘如君,原名刘小花,母亲刘风月,在钵兰街做了二十多年的凤姐。我可有半点说错?”
他突然说出刘如君的原名,又讲出她母亲姓名,刘如君心里虽打了个突,但面上却也颇为镇定。她心里将被人当面戳穿的场面演习了千百遍,到真正面对的时候虽然照样心乱如麻,但却也应对自如。只听她说:“没错,我参加选美之前,原名的确叫刘小花。但我的母亲姓甚名谁,我根本不清楚。如果你们不信,可以到安德鲁孤儿院查看我的记录。”她十二岁离开刘风月后,就开始为自己打算。她那时不过小小年纪,就想到了终有一日,自己不光彩的出身会被人追查到。所以,她煞费苦心,恳求安德鲁孤儿院的院长,在孤儿院的名册里,加上她的名字。没想到,当年这一招今日派上用场。
贺良儒懒得去看她,说:“攸清,把你查到的证据拿给她看,好让她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