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雪哈哈一笑,说:“我害她?你别忘了你也有份。你在庭上的那个谎话,就像是在给一个悬崖边的人,狠狠地踹上一脚。孙熙有今时今日,你也出了不少力!”
贺攸清恶狠狠地看着她,说:“你不肯说出真相,我……”
“你,你要怎样?你要杀了我?能死在你手上也不错,至少你对我还有感觉。”孙雪一点都不惧怕。她知道此生此世贺攸清不可能再爱上她,这件她最盼望的事,永远都不会发生,那她还有什么好怕的?
对着疯疯癫癫的她,贺攸清一点办法都没有。他知道自己再怎么逼迫,孙雪也绝不会到警局自首。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将他掌握到的信息,向警方交代。但在警方面前,孙雪对所有事都矢口否认,警察的调查没有进展,光凭贺攸清的猜测口供不能构成上诉的理由。孙熙依旧将在牢中渡过接下来的六个月,这件事已成定局。
孙熙在牢里的日子并没有那么难过。一个人只要心里有希望,再苦的日子都会过去。女子监狱的生活虽然清苦,但是孙熙向来安贫乐道,竟不觉得难熬。闲暇时分,她会写写文章,看看书,她甚至自嘲地想:“我在外面也是在做这些事,不过是换了个地方。”
监狱里拉帮结派,要好好地生存下去,就得依附强者。所幸陶天佑在Q城黑帮之间尚有影响力,即使在监狱外,也能保全孙熙的安全。孙熙不属于任何一个帮派,她不过做自己的事,别人也不会来招惹她。
监狱里有许多集体活动,集体放风,集体劳作,集体睡觉,当然少不了集体洗澡。第一次如此赤.裸裸地将酮.体展示在众人面前,孙熙很是别扭。当她擦肥皂的时候,甚至有些紧张,想起电视剧里的那句忠告“不要丢肥皂”。她甩甩头发,心里暗笑:“这句话用在男子监狱倒合适,用在女子监狱简直莫名其妙。我也太会胡思乱想了。”
正想到这里,手里的肥皂滑了下来,她一扭头,一个凶神恶煞的妇人捡起来,看都不看她,说:“别乱扔,如果有人滑了脚,你就麻烦了。”
孙熙一直采用护住胸部的动作,被妇人这样一望,却发现这里的人根本没把赤身露体当做一件羞愧的事,觉得根本理所当然。监狱中的制度,造就了犯人的思想模式,据说他们都被制度化了。但社会上的人,又何尝不是一样?社会岂不是一个更大的牢笼,把人都制度化了?
孙熙想到这一层,便再无顾忌,不再扭扭捏捏,畅快地洗澡。
吃饭的时候,她只是吃了个橙子,扒了两口饭。她身旁一个胖乎乎的女人问她:“你不吃啦?”
孙熙点点头,她搓搓手,示意要把碟子拿过去。孙熙点点头,只听那胖女人边吃边说:“大家都叫我大勇,你叫什么?”
“孙熙。”
大勇说:“你犯什么事进来的?”
“我是被冤枉的。”
大勇耸耸肩,满口白饭,说话的时候险些把饭喷出来:“我还是被冤枉的呢!”
“真的?”
大勇撇她一眼:“当然是假的,我是偷车进来的。你呢?”大勇显然不相信孙熙是冤枉的,一再追问。
孙熙坚持:“我说过我是被冤枉的。”
大勇说:“就算被冤枉的好了,你怎么判进来的?被冤枉杀人和被冤枉偷钱,那是两回事?”
“被冤枉就是被冤枉,反正都是清白的,有什么差别?”
大勇露出鄙夷的神色,意思是孙熙很不上道。她指了指右边角落一位单独坐着的女人,说:“你看到了吗?那个女人据说也是被冤枉的,是杀人罪,判了终身监禁。她刚进来的时候,都说自己是冤枉的,说了五年。后来才不说了。但是大家都怕她,因为她是杀人进来的,还是十三条人命!”(说一句题外话,Q城并没有死刑,所以最高刑罚是终身监禁。不然,这个女人的罪行在某些地方,已经可以死上十次了。)
孙熙问:“你怎么知道的?偷车要坐五年牢?”
大勇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说:“赤柱是我家,我在这里进进出出,都不知道多少回了。”
孙熙看看大勇所指的那个女人,只见她脸色乌黑,干瘦无比,她自顾自地吃着东西,感觉每一口吃的都是怨恨。如果她真是冤枉的,那么孙熙同她比起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孙熙还有什么可怨恨的呢,命运对她,已经算是眷顾。
孙熙收到一封信,上面写着“黄士郎”,她皱起眉头:“昨天才刚和士郎见过面,他写信给我干什么?他的字向来粗野,这三个字怎么那么清秀?不管了,看看这个傻小子耍什么鬼。”
信打开来,是一张淡紫色的纸,第一句话就写着:
“我是贺攸清,逼不得已冒黄士郎的名字给你写信。”
孙熙正想把信撇到一边,只看第二句写“我恳求你的原谅,求你让我补偿。”
世上不是任何事情都可以补偿的。如果丢了别人的书,可以买一本做赔偿;如果让别人损失金钱,可以补偿他的经济损失。可是世上无法补偿的事有许多许多,而自由就是其中的一项。
本来孙熙很好奇,恨她入骨的贺攸清,为什么突然变得那么低声下去。但她转念一想:“这个人口口声声说爱我,关键时刻不肯相信我,还在庭上说谎污蔑我。世上最可恨的就是这种人!那些明明白白讨厌你的人并不可怕,最可怕的是这种口蜜腹剑,嘴巴上对你好,背后却捅你一刀的人!贺攸清是,孙雪是,孙孝之也是!我要离这些人远远的,永远都不要看到他们!这样我的世界就清净了!”
想到这里,她愤愤地将贺攸清的信撕成粉碎,心里的愤恨才平息下来。
接下来的每一日,孙熙都会收到贺攸清的信,无一意外地将它们撕碎。贺攸清若知道自己的心意受到这样的践踏,会不会日复一日地重蹈覆辙呢?
这天晚上,贺攸清回到家中,开始写他的第十三封信:
“熙:
这是我给你的第十三封信,之前的你到底有没有看呢?应该没有吧,你的性格,那么倔强。但是这对我已经不重要了。因为每一次给你写信,不过是幻想着你坐在我旁边,听我说话,让我觉得自己不再孤单。
今天,我和孙雪正式办理了离婚手续。她很干脆,这并没有出乎我的意料,因为她知道就算强留在我身边,我也不会再看她一眼。她对你的恨,是我造成的。我时常想,没有我,这件悲惨的事,不会发生在你身上。想到这里,我宁愿我从来没有认识过你,这样就不会给你带来任何伤害。
最近,攸逸从电视台离开,跟在父亲身边学习电影公司的业务。母亲越来越着急了,昨晚她又和我吵了一架。她说她会自己动手。我不知道她会做出什么事,只知道仇恨具有可怕的力量。我亲眼见证仇恨把孙雪从一个天真无邪的孩子变成城府极深的妇人。我害怕的事情一天比一天近。
攸彤在蒋雄过世后,像突然换了个人。她变得懂事,乖巧,她把蒋雄的房地产公司从管理公司接手过来自己打理。她将大把的时间放在公司,极少回家。我猜她是在思念蒋雄,思念和她相处了不过几个月的外公。
感情真的不能用时间来衡量。我根本想不出为什么我会爱上你。只知道我会因为你失去所有的判断能力。可是,你很狠心,狠心到根本不会看这些信。否则我也不会这样肆无忌惮地宣泄我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