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如今，他的眼中一片沉静，只在眼睫轻动一瞬，依稀可见温柔流光。
那一刹，我猛然想起，那名动天下的美人陆青青，热切地迷恋着游走红尘的浪子江随缘，在她最美好的芳华之年，在依旧相信爱恋的时候，对他道：“君逐春花，君逐秋水，但天涯之远，君看透风景之时，可愿陪妾看细水长流？”
江随缘那时不懂得。江随缘那时不知道珍惜。
我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在沈凤卓终于放下筷子的时候，问道：“梦华录写完了么？”
“完了。”沈凤卓点了点头。
“江大侠。”我顿了一顿，“我是说江随缘，他后来怎么样了？”
“他。”沈凤卓看着我，眼中有隐约的笑意，“娶了表妹，回家过日子去了。”
“呃……”我眨巴眨巴眼睛，“为什么不是陆青青？”
“陆青青是个好女子，江随缘错过了，总有人会珍惜她的。”沈凤卓轻描淡写道，“像每一个少年终将死去，每一段传说终将落幕，江随缘其实从未真正踏入江湖。”
“怎么……可能？”我瞪大眼睛。
“如花。”沈凤卓瞧我呆呆的，便伸手抚了抚我的脸，笑道，“江湖梦华录，只是江随缘的一个梦而已。他天分极高，十分年少的时候，就成了让人望尘莫及的高手。但他自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那个小镇，没有离开过表妹。”
我受打击过重，一时怔愣无言。
沈凤卓静了一会儿，才慢慢又道：“我，有一条船。”
“啊？”他的话锋转得太快，以我的脑瓜子转动的速度，一时难以跟上他的调子。
“我八岁的时候，太上皇曾提出让我做安王爷的伴读。这事儿你知道吧？”
“知道。”我点了点头，“我听我爹提起过，那会儿你正巧生了天花，这事儿就没再提了。你脸上的麻子，也是那会儿留下的。”
沈凤卓淡淡笑道：“天花向来凶险，能活着总是好的。我痊愈之后，就依着远航的路子雇工匠打造了一条船，想着有朝一日，去海的那一边看看。”
“你。”我瞪着他，涩生道，“你想走？”
“我爹今日来，便是问我那船要如何处置。”沈凤卓拉着我的手，轻轻握着，“你是没见过，那船呀，就算在海上漂个一年半载的，都没有问题。但那么大一条船，总泊在码头，也不是个事儿。”
我吞了口口水，干巴巴地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办？”
“那船造得也灵活，可以拆成几只小船的，就是工序麻烦些。留着以后给如花做买卖用吧。”沈凤卓若无其事道。
“啊？做生意？”我满是诧异地道。
“我为着出海远行，已准备了数个年头。年岁越长，越想出去看看。”
“等会儿，你等会儿。”我摆了摆手，打断他的话，“你走了，谁陪我睡觉？谁给我暖被窝？”
“如花，你如今是皇上了，有的是人愿意为你暖被窝。”沈凤卓淡淡笑道。
“滚蛋！朕是随便的人么！”我瞪着他，怒发冲冠道，“朕不准你走！”
沈凤卓满意地点了点头，笑眯眯道：“好，我不走。”
“朕做生意用不着那船。”我扬起下巴，骄傲地道，“砸了吧。”
“可是如花。”沈凤卓抿了抿薄唇，轻笑道，“那船，花了我五千两银子。”
“呃……”朕郁卒地看他，“听说沈相治家严谨，公子小姐们的月用也就那么区区几两银子，你哪儿来那么多银子造船？”
“画图赚的呀。”沈凤卓理直气壮道，“如今市面上普及版的那套图，就是我八岁的时候画的。”
“……”只能说，沈家的教育，果然不能小觑啊。
“如花。”沈凤卓抚了抚我的手，淡淡道，“人呐，总归要遇到动心的那一个，然后心甘情愿为她放弃三千红尘，只为留在她身边。”
我估摸着是晚膳的时候不小心迟到了聪明果，这么深奥的一句话，我竟然瞬间懂了。
懂了也就罢了，我竟然还没控制住心中一动，鬼使神差地凑上去就挨了挨他的唇边，亲昵地蹭了蹭他的脸。
蹭完了之后，我被自己方才的举动吓懵了。而后，我忍不住捂住脸，心中哀鸣……退步了！想我小时候，见着个稍微有点姿色的美人，立马就扑上去用口水糊脸了。如今这沈凤卓虽算不得倾国倾城的美人，但那姿色也是一流的，我竟然只是蹭了蹭他的脸！
如此不带一丝邪念的亲近，让我难免地生出一丝丝沮丧了。他终将成为我的男人，在眼下这么个暧昧的氛围中，我应该毫不犹豫地将之扑倒，然后……
然后，我就不知道怎么办了！
亲娘喂，爹啊，没人教过朕这个时候该怎么办呢！你们太不负责任了！竟然一点儿也不担心朕在自行摸索中长歪了！
我正在无比焦虑地忧郁着，腰上突然一紧，整个人就被拉入了怀中，沈凤卓的声音融着暖暖轻笑道：“如花，这时候应该闭上眼睛。”
是这样么？我轻轻合了眼，眼帘却细碎地抖个不停。
“这才乖。”沈凤卓似是略微笑着，属于他的气息扑面而来。唇被碾磨着，我甚至能尝到他唇齿间，桂花糕的甜味儿。
心中有一丝悸动的感觉，却又不甚分明，只能默默泪流地再次谴责我爹：爹啊，你回来住吧，以朕的脑子，想自学成才真的很难呀！
分开的时候，我依旧喘得跟拉风箱似的，沈凤卓倒是没事人一般，盯着我的唇眸光沉沉：“皇上，臣先回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