睫毛覆盖的眸光晃荡出水波般的涟漪，欧隶重重叹息，嗓音低沉：“你对我的信任，全部来自于一再重复的梦境和梦中少年。他，是欧黎。去虞城塔那晚之前，你说我不是他，下来之后，我跟你说过一句，我是真实的。是的，我真实存在，可惜，我终究不是他。宋词，你知道么，其实，我宁愿自己成为他。”
说完，他慢慢走出去。
门合上的一刹那，宋词依稀瞧见有什么东西在他无可挑剔的侧脸闪耀。
房内彻底静了，听得到自己的呼吸。
熟悉香水味儿逐渐淡去，泪水再度决堤的她将头埋进蓬松枕头，心脏裂成一块块，最终支离破碎——
欧黎，欧隶，徐远山，徐远婷，自己，五个人，谁没有真正爱过？
可是为什么爱得真，反而千疮百孔？
这一场浮世欢爱，输了心，拼了命，也苍老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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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月后，陈碧海回来了，下飞机后直接拖着行李到星河港湾。
敲开门，她被吓了一跳。
眼窝深深颧骨高耸的女人穿着件淡紫色吊带睡裙站在飘着烟草味儿的门口，两条锁骨凸出的样子令人触目惊心，长发微乱，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清澈明净的眼睛再无往昔灵动婉约，木木的，像两颗失去光泽的玻璃球。看到好友，面无表情的宋词半天才扯了扯素淡唇瓣：“碧海，你来了。”
将行李箱往门口一扔，她顾不得风尘仆仆，一把将瘦得不成人形的好友拉进怀里，哽咽道：
“对不起，我回来晚了。你怎么消瘦成这样？再怎么悲伤，也得为肚子里的孩子考虑啊。”
久违的拥抱和温暖化作阵阵暖流冲击痛到麻木的心房，多日宛若行尸走肉终于嗅到一点生的气息。
身躯僵硬的宋词很久才抬起两只空荡荡的袖子回应，空洞眼眶里迅速聚拢一层水雾：
“孩子没了。”
“什么？”声调忍不住拔高，陈碧海睁大描有浓郁眼影的眸子，紧紧握住她好像一捏就会碎的肩头焦急追问，“你去医院做了手术？为什么那么干？上次我们去抱夏山庄的路上，你不是说过孩子是一段爱情的见证，是你的孩子，你要他。他…他知道你拿掉孩子吗？”
言犹在耳，恍若昨日。
眼神涣散的她终于聚焦凝向满面担忧和不解的好友，翘起嘴角的同时，两行清泪簌簌滚落。
想起回来前欧隶给自己打过的那通长长电话，陈碧海蓦然心疼，再度将姐妹拥入怀里，一下又一下的抚摸脊骨明显的背：“别哭，别哭，既然如此，就证明宝宝和你无缘，你以前不是经常说，无缘莫强求，我相信，宝宝不会怪你。只是，作为姐妹，我有必要问清楚，你究竟是恢复记忆后发现自己只爱欧黎从而无法接受欧隶，还是你觉得夹在所有事情中间，不知道如何面对？”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欧隶搬去酒店第二天，宋词开车去了墓地。
在那儿，她不仅发现父母墓穴被修葺一新，相隔不远的地方，还有一座坟，碑上刻的名字是，欧黎。
两座墓碑前都有一束包装精致尚未完全枯萎的菊花，证明有人前不久来看望过。徐远山对欧黎之死避之不及，而且说不定忙于应付调查，自然没心情来。所以，来的人只能是欧隶。是谁给欧黎安葬，为什么他会埋在离父母不远的地方，宋词不得而知。整整坐在坟头大半个下午。她想起很多和欧黎的旧事，比如他喜欢穿白衬衫，喜欢抽一个有银白色包装的香烟，但是，她亦不知不觉记起许多与欧隶的点滴，他的温柔与直接，还有数次隐隐流露出的犹豫和彷徨。
欧隶说得对，他终归不是哥哥欧黎。他们有着几近一模一样的面容，却终究是两个不同的人。
自己，究竟在怀念谁，或者说爱着谁——
情愿默默赴死的欧黎吗，然而，为什么想起一切后，还会为另外一个悲伤心疼？
蓄意欺骗却又相守多日情真意切的欧隶么，若是，他日黄泉，如何对得起付出生命的人？
说到底，爱情太难纠结太密，两两相误，两两相负。
自己都解不开参不透的难题与困境，如何忍心过度到无辜的孩子？难道，以后要跟他说你的亲生父亲是为给你的死去伯父报仇所以来到妈妈身边，所以有了你？难道，以后要跟他解释为什么他的亲伯父会为妈妈而死，亲生父亲又如何步步为营的策划一场复仇，而你，起初根本就不在计划之内？不，她不要，她不要自己的孩子一出世就陷入进退不得的泥潭。
那次相见，黎隶说她的孙子会比她的儿子快乐幸福，宋词觉得她错了——
她的孙子若来到世上，只会比她的儿子背负更多。
将哭得近乎虚脱的宋词扶回卧房安置在凌乱的床上，陈碧海抱住她，找不到合适的言语安慰。
换做自己，大概也会做同样的决定吧。
“没吃东西吧？我给你做。傻女人，小产也是要坐月子的，瞧你把自己折磨成什么样儿，如果被…”说到这，她顿住，没有继续往下接，反而拍拍好友的头摆出一副高兴样子：“让我去看看冰箱里有什么，先声明啊，我的厨艺远远不及你，如果做得不好吃，不许怪我。”
“别…”宋词闻言坐直身子，胡乱扯来几张擦拭泪水，鼻音浓浓的，“你不喜欢进厨房的。”
“不怕，我在东京买了最好的护肤品和面膜。一会儿吃完饭，咱们都给敷上。”
叮嘱几句后，一心想让好友感觉到生气的陈碧海含笑走去厨房。可是，打开冰箱，就再也笑不出来，里面除开啤酒和几枚鸡蛋，什么都没有。看垃圾篓，里面尽是些方便面，披萨和蛋糕之类的包装纸。几乎想象不出向来注重生活细节的好友这段时间到底过的什么日子，只好打电话给助理问到星河港湾附近的一家餐馆叫来丰盛的外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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