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是我太好心了!他拉住阿毅,那扭曲的脸孔看起来是一个丑恶得可以的笑容,他忽然发疯般大声嚷着:你跟我们根本没有关系!一点关系都没有!你是野种!野种──不要碰我的儿子!
爸爸,你到底在说什么?阿毅往后退了一步,瞪大眼睛问着,而我愣着,一句话都说不出口。热辣辣的耳光没有让我失去意识,但是这个所谓的爸爸所说的每一句话都让我的心震撼着。
什么意思?我不是你们的孩子吗?
呵呵,姐,原来我们的不同是因为我不是你爸爸妈妈的孩子。这样就能解释一切了吧?但可惜,我似乎猜错了。我是根本不应该存在的人,我的存在根本是一种永远无法磨灭的伤害。
阿毅!我跟你说!不要再叫这个人二姐了!你的姐姐只有一个,就是我的女儿丁馨柔!知道吗?他抓着阿毅疯狂地说着。
我不懂!爸!你到底在说什么?阿毅迷惑地看着我,又看看他摇摇头问着。只见那个人干笑几声,那厌恶与仇恨的眼神让我不自觉地颤抖着。只听他继续说:当初不应该留这个野种的──不应该的!
这个时候,妈妈和姐姐因为听到他的吼叫声而过来了……可是,太迟了,他们一来只听到最后一句话。
她不应该留下来的,因为她是文伊也就是你妈妈被强姦留下的孽种!而她真正的爸爸!今天出狱了!他吼着,对着我怒吼着……
我的脑袋一片空了……妈妈当场昏了过去。
姐跟阿毅和我一样愣着,他扶着妈妈,红着的眼睛狠狠地瞪着我,大声骂道:滚!你不属于这里。我不想文伊再看到你!
不需要他赶我走……我也准备跑了,我没办法接受……所以我努力地往外跑着,而姐在后头追着。她拼命地想要拉着我,就在家大门的马路边,她拉住我……
放开我,我不是你妹妹了。我想甩开她的手,但我发觉我没有这个力气。我身体的每一个细胞几乎都要从我的身体迸出去,它们都想逃,都在乱窜。
小宁……你听我说,也许这很难接受,可是,就当我拜託你,先别走……姐这回的哭腔不是装的,不是演的,她几乎要给我跪下了。
你不懂的,你不懂的……我说着……可是我脑子真的空空的。
我该怎么接受?我什么都不知道了……
我以为我只是叶子,我以为我只是不起眼,我以为我只是不可爱不惹人疼……我努力地证明叶子也可以是重要的,我想证明我虽然是叶子,虽然没有那么优秀,至少我还是可以让你们骄傲。但是……在我已经接受我的平凡,在我已经接受我是叶子的事实!为什么还要告诉我──我不只是不属于这棵树!我根本连叶子都不是!
我……根本是不应该存在的。我捏紧了拳头却没有办法感觉到疼痛,这个身体已经不该生存在这个世界上了。
不是的!小宁,你听我说!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姐这么慌乱的样子,我给了她几秒的时间开口,可是她也无法组织出一句话。
我是不应该存在的,我的存在是一个污点!你明白吗?那是一个永远都不会消失的污点!就算我死了,我一直对妈……我想叫她妈妈,但我也终于明白为什么我会有小时候一段被妈妈打着说不要再叫我妈妈的回忆,咬咬牙我继续说,就算我死了,我对她的伤害一直在!这是无法否认的事实!
我从来就不是……我揪紧衣角,摇摇头说:我不是你妹妹……
姐愣住,而我甩开了她的手,继续奔跑。我没有回头,即使那是我第一次听见姐歇斯底里,彻底崩溃的嘶喊声……那一刻的心不只是痛……
从车站离开后,那女孩走进附近一间公寓,站在一个单位的门口,很久,没有动过。过后,她坐在阶梯那里继续低着头,继续不动。
单位里面住着谁?才这么想一想,门就打开了,一个男生,大约二十岁,拎着一袋垃圾走了出来。他经过阶梯旁边也就是女孩旁边,愣了一愣才又回头,他的表情先是吓了一跳,却又有点惊喜,他走到女孩面前蹲了下来。
小宁!你怎么会在这里?特地来找我吗?他笑着说。
而这个叫小宁的女生却没有回应,她继续低着头,就像不认识那男生一样。男生有点紧张了,开始不断唤着女孩的名字,抓着她的双肩,拼命地要她回应什么。可是,他似乎不知道,女孩发生过什么事,就说要打电话给她姐姐……
那时候,她有反应了……她拉着他的衣袖,他停下所有动作。
小宁,你说说话,好吗?不要吓我。
衡赐……带我去海边,我想去海边,可不可以?
海边?好!好!我去拿件衣服!你等我!不要走开。
衡赐等女生点头以后回去房子拿衣服,以最快速度,他载着小宁来到了附近的海滩。两个人坐着,她还是一言不发,衡赐知道她的个性,也就安静地等着,他知道她总有一天会告诉他发生了什么事。
衡赐,你记得吗?我曾经对你说过……我做的一个梦。
嗯。记得。
那个梦里面有个女生,哭的很伤心很伤心,她的头发是长的,穿着一条裙子,就跟现在的我一模一样。
衡赐沉默着,他想说这是巧合,但他知道她不会这样想,所以他继续让她说着。
我一直在找着梦里面的人,因为我想知道为什么她会哭得让我永远记住这个梦。我想知道她是谁,因为我担心她是我身边的人。
可是,我想不到……想不到……会是我自己──
她哭了,身子又开始颤抖着。
他紧紧地抱住她,希望她不会害怕,但即使在他的怀里,她的恐惧却没有停止过。她还是一直颤抖着,脑子里的画面还是那个怒吼的男人,还有梦里那令人心痛的哭声……
屋子里,丁馨柔失了魂似的坐在客厅,门也没锁。
究竟是怎么回事?她喃喃地问,她真希望一切都是一场梦,她希望刚才听见的都不是真的,这一次回来,难道是一个错误吗?之前,她还在跟妹妹开开玩笑,闹一闹,怎么才不过一阵子,笑容满面的妹妹就要落得一脸仓惶茫然,而她们的关系彷彿注定要决裂……
不!我不能这样,小宁还等着我去安慰的。对,我要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
丁馨柔不甘心就这样失去相处十多年的妹妹,她终于意识到她必须清醒。这样,她才能够找到理由挽留她的妹妹,丁宁。她缓缓地走到了父母的房门前,敲了敲门,也不理会父母的回应,开门进了去。
敲门,不是礼貌,这只是她要对他们质问之前的预兆,让他们做好心理准备,接受她的问题。
馨柔……母亲那把声音变得好无力,丁馨柔开始有点动摇了,是不是不应该这样逼妈妈?她也是一直承受着很大的心理压力,要面对一个人生的污点,已经很不简单,而她甚至可以接受。
这就是丁馨柔不明白的地方,她始终开了口。
她爸爸一句话也没有说,从他的表情看来,他似乎开始懊悔他刚才疯子般的吼叫,因为他破坏了原本的宁静,原本的相安无事。可是,他的心里其实正把错都怪在打破他跟文伊的宁静的那一个男人身上!秦育成。
是啊!那一天他不应该出去公干!而之前,他不应该抢走了好朋友的未婚妻,再夺走他的生计。可是一切,就好像冥冥之中的安排,注定这一场免不了的混乱……
三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文伊是喜欢那个男人的,他自己很清楚。就在秦育成和文伊快要结婚的前几天,他耍了卑鄙的手段让文依离开那男人。这件事,秦育成看得很开毕竟他知道感情是不能勉强的。就算他真的娶了文伊,她对他的不信任迟早也是会造成分开的结局。所以,秦育成没有介怀,他还很有风度地当上伴郎,尽管每个人都为他不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