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0 章 (1)
大概那摘云庄宋同和在扬州果然是一个好人吧!我们离开摘云庄往流门分部而去的时候,摘云庄无人送行,路上百姓也都指指点点的议论着什么。
我无所谓,她纵然是天下间最好的人,那也得为自己做过的错事负责,若然她惹之人与我流门,与我尉迟鸿影毫无干系,若然当日师傅未曾留下遗言要我替她徒儿报仇,若然她做那事之时不是打上皇甫家的旗号铲除尉迟余孽,我尉迟鸿影当做不知又如何?
可她偏偏那样做了,偏偏与尉迟家,与流门都扯上了关系,我无法不出这个面。
他爱上了仇人之女,他不想报仇了,可以,这个仇由我来报,这个名由我来担。
名声或许对于什么名门正派来说是绝对不能失的,可对于我来说,那偏偏是最不受重视的。不然当年京城怎么会流传着叶家二小姐是傻子的传言,我娘可是权臣,她若要阻止这样的言论,会有多难?
只是我真的没有想到,六年的放任,六年的毫无音讯,他为的仅仅是那个女人。
可那个女人呢!知晓他是齐家遗孤过后,不是连看也没看他一眼么!明明是她宋家行凶在先,明明是那宋同和意识到自己的罪孽和不可逃的命运,自绝而亡,可她已经将账全算到他头上去了,他却还傻傻的要留在那里。
从来我就相信着,他对于父母,对于家族的那份爱和对他的仇人的恨,可如今,我突然觉得他连自己想要的是什么,追求的是什么都不知道。
我可怜他,怜惜他。
这么多年了,自当日从师傅墓前将他带回家之后,我一直像对待自己的亲哥哥一样对待他,小七儿有的,他都有,小七儿没有的,他也有,从一开始,到最后他离开,我未曾让他受过一丁点儿的委屈,为了他,我甚至与我的姐姐大打出手,为了他一句想要亲自去报仇,我亲自准备各种药材,人皮面具,我派出流门中最信任的人去为他安排。可今天,我帮他报了仇,他看我的眼神却像是在看仇人。
小七儿想要跟我走,我没答应。我想要带他走,出这泥淖,可他却不愿意跟我走。
是我做错了么!
他的事情,他们齐家的事情我不该插手么?
“小姐,到了,下车吧!”掀开车帘,叶群走进来要扶我出去,一脸不想看我再爬出去丢脸的表情。
“咳咳······走吧!”揽着她的胳膊,慢慢往外移去。其实在摘云庄坐那么久以后,我的腿已经不麻了,基本上也可以自己走了。
不过既然她们还是要把我当残废伺候着,也无所谓,反正我也习惯了被伺候!
“门主!”车下,阿平一脸郁闷的看着我,在我讶异的眼神中缓缓的低下头去。
“你怎么来了,不是留你在那里照顾他们的么?”该不会是出什么事情了吧!
“是老爷,老爷一定要来追门主的,我们拦不住,门主不是说除了保护他们的安全,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嘛!”阿平抬头无奈的白了我一眼,对于我对爹爹的放纵她们向来持反对状态,认为男人就该呆在家里相妻教女,一群重男轻女的顽固派,还是师姐比较懂我。不过看的出来,对于爹爹离开临海村跑来找我的举动阿平是支持的,不然怎么可能我们下午才到,他们傍晚就赶来了,简直就是前后脚嘛!
我本不愿意他跟来,才会偷偷离开的。想着那日的混乱场面,他既然已经选择了站在浔羽那一方,又何苦要跑来找我呢,就算意识到伤害了我,他就能够面对得了我这个不堪的女儿了么!
躲了那么久,躲得那么彻底,不就是为了打消我爱他的念头,如今却紧随其后,难道就不怕我再一次唐突了他。
还是我说的那些祝福的话,为他留的那些后路让他认为我已经不再爱他,觉得现在在跟在我身边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了。
他怎么可以这么残忍,连一点点时间都不肯给我。
“你们进去吧!我出去走走。”我暂时还不想再见到他,我没有办法平静的面对,对于他的拒绝和厌恶,我做不到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
为什么不给我一点时间,让我将那一切慢慢的忘记,然后再以一个女儿的身份,去好好的照顾他,孝顺他。
我相信我可以,但不是现在。
“影儿,你还在生爹爹的气么?”才一转身,身后就传来熟悉的声音。
我身子一瞬间僵住,不知道该继续往前走,还是要回过身去看看他。一个多月没有相见了,我几乎日日回想起这多年来相处的点点滴滴,从我意识到爱上他的那一刻,就不停的回想着那一切,我发现,几乎从一开始,我就在深深的爱着他。
我不喜欢母亲来看他,我宁愿自己多跑几趟去见母亲,每一次母亲传话说要来吃饭过夜,我都想方设法的阻止。慢慢的,有了一个接着一个新欢的她,便少有想起来他的时候。
每一次看他不开心,我总是哄他开心。
每一次有人想要欺负他,我都会保护他,然后想办法给他报仇。
每一天相处的点点滴滴,无一不在告诉我,原来我早就爱上了他,原来我早就爱他那么深。
如今,我要怎么面对他,面对一个想要逃避我的他。
可是,他都追了上来,我又怎么拒绝得了他,也根本舍不得去拒绝他,不是么!
“爹······父亲怎么来了!”慢慢转身,看着他,我平静的说。
既然不能,那就保持着一般的父女情感吧!
只要你愿意,只要你想,为你做什么,都可以。
真的,只要你能给开心,能给快乐。
想跟着,便跟着吧!
他瘦了些,比我离开的时候。本来就没多少肉的脸颊上甚至能够看到凸出的颧骨,眼窝深深的陷了进去,眼珠上布满了血丝。
他是多久没有好好的睡上一觉了。
看他这样,我刚建起的一丁点儿心理防线瞬间塌陷了。
原来我在那般厌恶的关系过后,我对于他来说,还是这样的重要么。
我们面面相觑,两顾无言。我因为他眼中被伤痛代替的惊喜开心着,却也因为他的伤痛痛着心。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不知道该如何说。
爹爹这个称呼,我都喊不出来,更逞论是别的话语。
在我说出那句话而他吼出那两个字以后,我没有了喊他爹爹的资格,我没有在像以前那样搂着他撒娇,揽着他欢笑的勇气,我甚至失去了关心他爱护他的力量。
“都站在外面干什么,赶紧进来。影儿,你走的可够慢的,我们都到了好一会儿了,怎么你还在后面去了。”抱着孩子的淡云叔叔从门后走出来,打破了我们的沉默。
小玄静依依呀呀的摆着小手,一看见爹爹就伸着小爪子去拉扯他的衣衫,他立刻收回了一直看着我的目光,转过身去接她到怀里。
“我的小静儿醒了啊!乖乖······”他暖暖的笑着,哄着她。
多久没有看见他笑的这么温暖,连心底里都溢出来一股甜甜的气息,晃花了我眼。
原来她的憔悴,不过是为了照顾孩子,我却自作多情的以为自己还在他的心中占了一席之地。
他是谁?
他是受着大家教育,在四书五经伦理道德的熏陶下长成的富家公子,他的心怎么接受得了那中肮脏的关系,在他的心中,从我开口说那一句话开始,就再没了我的地位了吧!
我却一次又一次不死心的在期待着。
真是可笑又可悲。
“我累了,先去休息一会儿。”努力抑制住自己快要夺眶而出的泪水,从他身旁擦肩而过,没有再看他一眼,也不想再说什么。
这一次,便该彻底死心了吧!
曾经我还是我孩童的时候,他也那般抱着我,暖暖的对着我笑,小声的说着哄我的话语。可原来,他对每一个孩子都如此,即便那个孩子并非是他所生。
或许正如同淡云叔叔所说,那个孩子,与小时候的我长的很像,如同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一般。他对我失望了,便将所有的感情给她,他要重新培养一个符合自己心意的孩子。
这一次,不是我不要他,而是他,放弃了我。
那么,还跟在我身边做什么呢?
我也有心,我也会难过,会伤心的。
拒绝了师姐的陪伴,我独自一人坐在屋子里,一杯一杯的将那辛辣的酒水灌入口中,妄图能够大醉一场,让我短暂的忘却那一切。
许久之后,门被轻轻的推开,一个人在我身边坐下,拿走了我手中的酒杯,我冰凉的手被一只温暖的手握着。
我抬起头,望向已经梳洗过的爹爹,看着他悲悯的眼,突然觉得,自己好可笑,好可悲。
前一段还在悲悯着师兄的执迷不悟,还想着他早晚会后悔的,如今,却坐在这里,接受着别人的怜悯,傲视天下的流门门主,不过是一个连爱情都得不着的窝囊废,有什么资格去怜悯别人。
“爹······父亲,这么晚了,怎么还没休息!”迅速的从他手中抽回了自己的手,我已经没了,让他牵手的资格。
“影儿······”他唤着我的名字,声音中带着哭腔。
“没事啊,没事,很晚了,您早点去休息吧!我也要睡了。”我语无伦次的说着,站起身来,却啷当了一下,踢翻了脚边的凳子。
凳子骨碌碌的转着,好一会儿,才停下来。
“影儿······”他还是不肯离开,执着的看着我。